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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南朝梁 通事舍人 劉勰

文心雕龍是中國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創作的一部文學理論著作,成書於南朝齊和帝中興元、二年501 - 502間。全書共十卷,五十篇原分上、下部,各廿五篇,以孔子思想爲軸,經綸創作原理 ,浹洽齊梁時代及自先秦以來的文學成果,總結成一套影響中國文學創作的重要見解。

比興第三十六

文宏奧,包韞六義;毛公述,獨標興體,豈不以通而同,顯而隱哉?故比者,附也;興者,起也。附理者切類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擬議。起情故興體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比則畜憤以斥言,興則環譬以托諷。蓋隨時之義不一,故詩人之志有二也。


詩經裏面的作品,體大思精;其中包含風、賦、比、興、雅、頌六項。在毛亨作詩訓詁傳時,特別提出來;豈不是因爲詩經兼用賦、比、興三種方法,乃直陳,爲明喻,而卻隱約難懂嗎?所以,是比附事理的,而是引起情感的。比附事理的,要按照雙方相同處來說明事物;引起情感的,要依據事物微妙處來寄託意義。由於引起情感,所以才能成立;由於比附事理,所以才能產生。用比的方法,是作者因內心的積憤而有所指斥;用的方法,是作者以委婉譬喻來寄託諷刺。爲了適應不同場合的不同意義,所以詩經作者的情志就有兩種表現方法。

觀夫興之託諭,婉而成章,稱名也小,取類也大。關雎有別,故后妃方德;尸鳩貞一,故夫人象義。義取其貞,無疑於夷禽;德貴其別,不嫌於鷙鳥;明而未融,故發注而後見也。且何謂爲比?蓋寫物以附意,颺言以切事者也。故金錫以喻明德,珪璋以譬秀民,螟蛉以類教誨,蜩螗以寫號呼,浣衣以擬心憂,席捲以方誌固:凡斯切象,皆比義也。至如麻衣如雪兩驂如舞,若斯之類,皆比類者也。楚襄信讒,而三閭忠烈,依,諷兼。炎漢雖盛,而辭人誇毗,詩刺道喪,故興義銷亡。於是賦頌先鳴,故比體雲構,紛紜雜遝,倍舊章矣。


試看用來寄託諷喻,常常是婉轉而善於表達;表面上說的是小事,但譬喻的意義卻很廣泛。例如詩經中的周南·關雎所說的雎鳩是雌雄有別的鳥,所以用作引起周王后妃的召南·鵲巢所說的鳲鳩有貞靜專一的品德,所以用作引起諸侯的夫人的。既然有取於貞靜,那就不在乎是否平凡的飛禽;同樣,既然取其雌雄有別,自然不管是否健猛的鳥。這些詩句雖然明確,但表達得不夠明顯,所以還有待於註解來發揮。至於是甚麼呢?那是描寫事物來比附某種意義,用鮮明的形貌來說明事理。例如詩經中的衞風·淇奧以金和錫來比喻美德,大雅·卷阿以名貴的玉器來比喻賢人,小雅·小宛以蜂育螟蛉來比喻教養後輩,大雅·以蟬叫比喻酒後喧譁,邶風·柏舟以衣服未洗來比喻心情憂鬱,又以心非床蓆可捲來比喻立志不變:這些相切合的形象,就是的方法。還有曹風·蜉蝣說,麻衣潔白如雪鄭風·大叔于田說,駕在車兩旁的馬,走起來像舞蹈一般:這些也都是一類的。後來楚頃襄王聽信壞人的挑撥,屈原卻忠君愛國,他繼承詩經的優良傳統而寫作離騷,其中諷刺是兼用兩種方法的。漢代文風雖盛,但作家們卻卑躬屈節,所以詩經諷刺的傳統中斷,而的表現方法也就不存在了。這時賦和頌很興盛,的運用風起雲湧,越來越多,和過去的法則不一樣了。

夫比之爲義,取類不常:或喻於聲,或方於貌,或擬於心,或譬於事。宋玉高唐云:纖條悲鳴,聲似竽籟,此比聲之類也;枚乘菟園云:焱焱紛紛,若塵埃之間白雲,此則比貌之類也;賈生鵩賦云:禍之與福,何異糾纆,此以物比理者也;王褒洞簫云:優柔溫潤,如慈父之畜子也,此以聲比心者也;馬融長笛云:繁縟絡繹,范蔡之說也,此以響比辯者也;張衡南都云:起鄭舞,繭曳緒,此以容比物者也。若斯之類,辭賦所先,日用乎比,月忘乎興,習小而棄大,所以文謝於周人也。至於揚班之倫,曹劉以下,圖狀山川,影寫雲物,莫不織綜比義,以敷其華,驚聽回視,資此效績。又安仁螢賦流金在沙,季鷹雜詩青條若總翠,皆其義者也。故比類雖繁,以切至爲貴,若刻鵠類鶩,則無所取焉。


的方法,在譬喻上沒有一定:或者比聲音,或者比形貌,或者比心情,或者比事物。宋玉高唐賦說:風吹細枝,發出悲聲,好像吹竽似的。這是比聲音的例子。枚乘菟園賦說:眾鳥飛得極快,好像白雲中幾點塵埃。這是比形貌的例子。賈誼鵩鳥賦說:災禍和幸福的互相聯繫,同繩索絞在一起有甚麼區別?這是以事物比道理的例子。王褒洞簫賦說:簫聲柔婉潤澤,好像慈父撫育兒子似的。這是以聲音比心情的例子。馬融長笛賦說:音節繁多而連續,好像范雎、蔡澤的遊說。這是以聲音比辯論的例子。張衡南都賦說:鄭國的舞蹈跳起來,好像剝繭抽絲似的。這是以事物比舞姿的例子。諸如此類,辭賦裏很多。作者終日用的方法,久而久之就忘記了;他們習慣於次要的,而拋棄了主要的,所以作品便不及周代。至於揚雄、班固諸人,以及曹植、劉楨以後的作家們,描寫山水雲霞,無不運用的方法來施展文采;其所以能寫得動人,主要依靠這種方法取得成功。又如潘岳螢火賦說:螢光好像沙中金粒似地閃爍。張翰雜詩說:青枝好像聚集着翠鳥的羽毛。這也是的方法。這類例子雖多,總以十分切合爲佳。如果把天鵝刻劃成家鴨,那就沒有甚麼可取的了。

贊曰:
詩人比興,觸物圓覽。
物雖胡越,合則肝膽。
擬容取心,斷辭必敢。
攢雜詠歌,如川之澹。


總結:
詩經的作者運用方法,是對事物進行了全面觀察。作者的思想和比擬的事物,雖像胡越兩地相距極遠,但應使它們像肝膽一樣緊密結合。比擬事物的外貌,要攝取其精神實質,這是寫作中必須努力爭取的。把形形色色的事物寫進詩篇,就匯合成滔滔奔流的春水。


比興文心雕龍的第三十六篇,專論比、興兩種表現方法。賦、比、興是我國古代詩歌創作的重要傳統。對於賦,劉勰在詮賦篇已結合對辭賦的論述講到一些。本篇只講比、興,除二者關係較爲密切外,也說明劉勰認爲在藝術方法上,比、興兩法更值得探討和總結。對比、興的理解,歷來分歧甚大。劉勰在總結前人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這些意見對比、興傳統方法的發展,有着一定的影響。

全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提出劉勰自己對比、興的理解:比是比附,是按照事物的相似處來說明事理;興即興起,是根據事物的隱微處來寄託感情。這基本上是對漢人解說的總結。劉勰又說:比則畜憤以斥言,興則環譬以記諷。把比、興方法和思想內容的表達密切聯繫起來,這是劉勰論比、興的重要發展。第二部分從詩經楚辭中舉出一些實例,進一步說明比、興在具體創作中的運用,以及漢魏以來多用比而少用興的變化情況。因爲漢晉期間用比的方法更爲頻繁,所以,第三部分專論比的運用。劉勰用大量例證說明,比可以用來比聲、比貌、比心、比事等;總的要求是以切至爲貴。漢魏以來日用乎比,月忘乎興,在文學創作中也取得了驚聽回視等藝術效果,但劉勰對忽視興的傾向是不滿的,所以說這是習小而棄大

劉勰對比、興兩法的運用,提出一個重要的要求,是在全面觀察了事物的基礎上擬容取心。比擬的是事物的形貌,但不應停留在形貌的外部描寫上,而必須提取其精神實質;也就是說,要通過能表達實質意義的形貌,來抒寫作者的思想感情。只有這樣,才能斥言托諷,以小喻大。

夸飾第三十七

夫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神道難摹,精言不能追其極;形器易寫,壯辭可得喻其真;才非短長,理自難易耳。故自天地以降,豫入聲貌,文辭所被,夸飾恆存。雖雅言,風俗訓世,事必宜廣,文亦過焉。是以言峻則嵩高極天,論狹則河不容舠,說多則子孫千億,稱少則民靡孑遺;襄陵舉滔天之目,倒戈立漂杵之論;辭雖已甚,其義無害也。且夫鴞音之醜,豈有泮林而變好?荼味之苦,寧以周原而成飴?並意深褒讚,故義成矯飾。大聖所錄,以垂憲章,孟軻所云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也。


未成形的抽象的叫做,已成形的具體的叫做。微妙的道理不易說明,即使用精確的語言也不能完全表達出來;具體事物雖容易描寫,用有力的文辭更能體現出它的真象。這並不是由於作者的才能有大有小,而是事理本身在描述上有難有易。所以從開天闢地以來,凡是涉及聲音狀貌的,只要通過文辭表達出來,就有誇張和修飾的方法存在;即使是詩經尚書中那種雅正的語言,爲了教育讀者,所談的事例一定要廣博,因而在文辭上也就必然有超過實際的地方。所以詩經裏面談到高就說山高到天上,談到狹就說河裏容不下小船;談到多就說子孫無數,談到少就說周朝的百姓死得不剩一個。尚書裏面講到洪水包圍丘陵,就有淹沒天空的說法;講到殷王的士兵叛歸周人,就有殺得流血可以浮起舂米槌的記載。這些雖不免過甚其辭,但對於所要表達的基本意義卻並無妨害。再如貓頭鷹的叫聲本來是難聽的,怎能真像詩經·魯頌·泮水中說的,因爲它棲在泮水邊的樹上而變得好聽起來了呢?苦菜的味道本來是苦的,怎能真像詩經·大雅·綿裏面說的,因爲生長在周國的平原上而變得糖漿似的甜呢?實在因爲作者有着深刻的讚揚的意圖,所以在文義上有所誇飾。偉大的聖人將它採錄下來,作爲後世的典範。因此孟軻曾說過:解說詩經的人,不要因爲拘泥於辭藻而妨害了對詩句的理解,也不要因爲拘泥於詩句本身而誤解了作者的原意。

自宋玉、景差,夸飾始盛;相如憑風,詭濫愈甚。故上林之館,奔星與宛虹入軒;從禽之盛,飛廉與鷦明俱獲。及揚雄甘泉,酌其餘波。語瑰奇則假珍於玉樹;言峻極則顛墜於鬼神。至西都之比目,西京之海若,驗理則理無可驗,窮飾則飾猶未窮矣。又子云羽獵,鞭宓妃以餉屈原;張衡羽獵,困玄冥於朔野,孌彼洛神,既非魍魎,惟此水師,亦非魑魅;而虛用濫形,不其疏乎?此欲夸其威而飾其事,義睽剌也。至如氣貌山海,體勢宮殿,嵯峨揭業,熠耀焜煌之狀,光采煒煒而欲然,聲貌岌岌其將動矣。莫不因夸以成狀,沿飾而得奇也。於是後進之才,獎氣挾聲,軒翥而欲奮飛,騰擲而羞跼步,辭入煒燁,春藻不能程其艷;言在萎絕,寒谷未足成其凋;談歡則字與笑並,論戚則聲共泣偕;信可以發蘊而飛滯,披瞽而駭聾矣。


從宋玉、景差以後,作品中運用誇張手法開始盛行起來。司馬相如繼承這種風尚,又變本加厲,怪異失實的描寫越來越嚴重。他寫到上林苑中的高樓,便說流星與曲虹好像進入了它的窗戶;寫到追逐飛禽的眾多,竟說龍雀、焦明等奇鳥樣樣都能捕到。後來揚雄作甘泉賦,繼承了司馬相如的流風餘韻;他爲了描寫的奇特,就借重玉樹這一珍寶;爲了形容樓閣的高聳,就說鬼神也要跌下來。還有班固在西都賦裏談到了比目魚,張衡在西京賦中談到了海若神等等。這些說法在事理上既難於查考,在誇張上又不算竭盡能事。此外如揚雄的羽獵賦,裏面說要鞭撻洛水的宓妃,要她送酒菜給屈原等人;張衡的羽獵賦又曾說,要把水神玄冥囚禁在北方的荒野。可是,那姣好的洛神,既不是甚麼鬼怪;而這水神玄冥,也不是甚麼妖魔;他們這樣不切實際地任意描寫,不是過於粗疏了嗎?這樣寫不過要想增加聲勢,便把事情寫得誇張一些,卻顯然違背了義理。但這些作品在描繪山海的狀貌和宮殿的形勢上,都能充分表現出那種宏偉高大、光輝燦爛的壯觀;色彩的鮮艷有如融融的火光,樓臺的高聳富有飛動的氣勢:所有這些,都是依仗誇張手法來表現出事物的形狀,藉助修飾文采來顯示事物的奇特。因此,後來許多才人發揚了這種風氣,憑藉着這種聲勢。他們振翼高舉,勢將奮飛;踴躍奔騰,恥於緩步。他們如果寫繁盛,即使是春日麗景也不如這般鮮艷;如果寫衰萎,即使是荒涼的寒谷也沒有這樣蕭條。寫到愉快,文字好像帶着歡笑一齊來到;寫到悲傷,音調好像和哭泣同時並至。這的確可以把深藏內心而不明顯的東西表達得十分鮮明而生動,簡直能使盲人睜開眼睛,聾子受到震驚。

然飾窮其要,則心聲鋒起;夸過其理,則名實兩乖。若能酌之曠旨,翦揚馬之甚泰,使夸而有節,飾而不誣,亦可謂之懿也。


如果誇飾能夠抓住事物的要點,就可把作者的思想感情有力地表達出來;要是誇張過分而違背常理,那就會使文辭與實際脫節。假如在內容上能夠學習詩經尚書中深廣的涵義,在形式上避免揚雄和司馬相如辭賦中過度的誇飾,做到誇張而有節制,增飾而不違反事實,這就可以算是美好的作品了。

贊曰:
夸飾在用,文豈循檢。
言必鵬運,氣靡鴻漸。
倒海探珠,傾昆取琰。
曠而不溢,奢而無玷。


總結:
誇張手法的運用,難道必須遵循一定的規則嗎?誇張的語言應該像大鵬矯健地高飛,而不要像鴻鳥着陸那樣氣勢緩慢。作家選擇這種語言時應該像翻倒大海去尋寶珠,推垮崑崙山去求美玉。標準在於誇張得不過分,增飾得不出毛病。


誇飾文心雕龍的第三十七篇,專論誇張手法的運用。

全篇分三部分。第一部分論誇張描寫在文學創作中的必要。劉勰從詩經等儒家經書中舉一些運用誇張手法的例子,指出這種描寫雖然不免過分,但不僅無損於作品的教育作用,反而能追其極喻其真,起到更爲有力的教育作用。其實,不僅某些難以表達的事理,甚至普遍的形器,也正是藉助於誇張的方法,才能突出其實質,發揮積極的藝術效果。因此,劉勰斷定文辭所被,誇飾恆存,凡是文辭描寫,就永遠存在着誇張的表現方法。

第二部分講誇張手法在兩漢的運用、發展情況及其藝術力量。劉勰舉漢賦中的一些例子,說明漢代辭賦家在誇張的運用上,雖有從盛行到過分的傾向,但都能在辭賦創作中因夸以成狀,沿飾而得奇,充分發揮了誇張描寫的藝術效果,甚至能使盲人睜開眼睛,聾子也受到驚駭。

第三部分論誇張手法的基本原則。劉勰認爲,一方面要繼承詩經等儒家經書的優良傳統,一方面要糾正漢代辭賦家誇張過分的偏向,做到夸而有節,飾而不誣;關鍵在於抓住要點,能有力地表達思想感情,而不要用不恰當的誇張,使名實兩乖

劉勰不僅認爲從開天闢地以來,有文辭就必有誇飾,甚至還鼓勵作家打破常規,以倒海傾昆的精神,去努力探取誇飾的珠寶。這說明他並未死守儒家的一切教條,而對文學藝術的表現特點,有着較爲正確的認識。

事類第三十八

事類者,蓋文章之外,據事以類義,援古以證今者也。昔文王繇,剖判爻位。既濟九三,遠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書箕子之貞:斯略舉人事,以征義者也。至若胤征羲和,陳政典之訓;盤庚誥民,敘遲任之言:此全引成辭以明理者也。然則明理引乎成辭,征義舉乎人事,乃聖賢之鴻謨,經籍之通矩也。大畜之象,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亦有包於文矣。


所謂事類,就是在文章本身的寫作之外,利用有關故實來表明意義,引用古事以證明今事。從前周文王作解釋易經的卦爻辭,辨析卦爻的位置,在既濟卦陽爻的第三位,遠的引到殷高宗討伐鬼方的事;在明夷卦陰爻的第五位,近的寫到殷末箕子的貞操:這只是簡要地舉出古人的事跡,用以證明意義的例子。至如尚書·胤征所載胤君征討羲和時,舉出夏代政典中的教訓;尚書·盤庚所載殷王盤庚告誡國人之辭,講到上古賢人遲任的話:這就是完整地引用前人的成辭,用以說明道理的例子。由此可見,引用前人現成的話來說明道理,列舉古人有關事跡來證明意義,這是聖賢對重大問題的議論,更是經典中運用的通則。易經·大畜象辭中說,君子應多多記住前人的言論和行事,這也有助於文章的豐富。

觀夫屈宋屬篇,號依詩人,雖引古事,而莫取舊辭。唯賈誼鵩賦,始用鶡冠之說;相如上林,撮引李斯之書,此萬分之一會也。及揚雄百官箴,頗酌於;劉歆遂初賦,歷敘於紀傳;漸漸綜采矣。至於崔班張蔡,遂捃摭經史,華實布濩,因書立功,皆後人之範式也。


考查屈原、宋玉的作品,據說是依照詩經的作者而寫的,其中雖講到不少古代的事,卻不採用原來的辭句。到漢初賈誼的鵩鳥賦,才開始引用鶡冠子中的話;司馬相如的上林賦,引用了李斯的諫逐客書:這也只是偶然引用罷了。到揚雄寫百官箴,就採取詩經尚書中的話頗多了;劉歆寫遂初賦,更歷述了不少周晉史實:這就逐漸錯綜引用各種古書了。及至東漢的崔駰、班固、張衡、蔡邕等,便蒐集種種經書史書,把文章寫得華實滿布;憑藉古書以獲得成就,這方面他們都是後人的典範。

夫薑桂因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學,能在天資。才自內發,學以外成,有學飽而才餒,有才富而學貧。學貧者迍邅於事義,才餒者劬勞於辭情,此內外之殊分也。是以屬意立文,心與筆謀,才爲盟主,學爲輔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學褊狹,雖美少功。夫以子雲之才,而自奏不學,及觀書石室,乃成鴻采。表裏相資,古今一也。故魏武稱張子之文爲拙,以學問膚淺,所見不博,專拾掇崔杜小文,所作不可悉難,難便不知所出。斯則寡聞之病也。


姜和桂都從地上生長,它們的辛辣卻是其本性決定的;寫好文章要通過學識,創作的才能在於作者的天資。才能由作家內部產生,學識則是從外部積累而成;有的人學識豐富但才力不足,有的人才力較強但學識貧乏。學識貧乏的作者,在引事明義方面比較困難;才力不足的作者,在遣辭達情方面相當吃力:這就是內才外學的區分。所以,命意爲文,在心和筆共同謀劃之中,作者的才力起着主要作用,學識則起着輔助作用。如果才力和學識兼善並美,就必然在創作上取得突出成就;如果才力和學識都欠缺,雖有小巧也很難有大的成效。像揚雄那樣有才華的作者,還上奏書說自己學識不足,到他在石渠閣閱讀大量圖書之後,便寫成了優美的文學作品。內才外學相輔而成,古往今來的作者無不如此。所以魏武帝曹操說:張子的文章其所以拙劣,就由於他學問膚淺,見聞不博,只知拾取崔駰、杜篤的小文章;因此,他的作品不能完全追究,追究起來便不知源頭何在。這就是孤陋寡聞的毛病了。

夫經典沈深,載籍浩瀚,實羣言之奧區,而才思之神皋也。揚班以下,莫不取資,任力耕耨,縱意漁獵,操刀能割,必裂膏腴。是以將贍才力,務在博見,狐腋非一皮能溫,雞蹠必數千而飽矣。是以綜學在博,取事貴約,校練務精,捃理須核,眾美輻輳,表裏發揮。劉劭趙都賦云:公子之客,叱勁楚令歃盟;管庫隸臣,呵強秦使鼓缶。用事如斯,可稱理得而義要矣。故事得其要,雖小成績,譬寸轄制輪,尺樞運關也。或微言美事,置於閒散,是綴金翠於足脛,靚粉黛於胸臆也。


儒家經典內容既深厚,書籍也十分豐富,的確是各種言辭的淵藪,啟迪才思的寶庫。從漢代揚雄、班固以後的作者,無不從中各取所需:憑自己的努力去學習,任自己的心意去採取;只要善於吸取儒家經典,就必能從中獲得豐富的營養。所以,要充實作者的才力,必須首先博見廣聞。一張狐皮不能製成皮襖,少量的雞掌也不能吃飽。因此,綜聚學識須要廣博,採用事例則應簡約,考校選擇必須精確,吸取的道理應該核實:這些優點集中起來,就使才力和識力相互發揮。三國時劉劭在趙都賦中說:平原君的門客毛遂,呵叱強勁的楚王,迫使他同意訂盟;趙國的小臣藺相如,斥責強盛的秦王,迫使他擊缶爲樂。能夠像這樣運用故實,就可算是抓住道理而又意義重要了。所以,用事如能抓住要害,雖然事小也能有所成就,這就如像小小的銅鍵能夠控制車輪,門戶的轉軸可以承運開關。如果把精微的言辭、美妙的故實,用在無關宏旨的地方,就如像把金玉珠寶掛在腳上,把脂粉黛墨抹在胸前了。

凡用舊合機,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謬,雖千載而爲瑕。陳思,羣才之英也,報孔璋書云:葛天氏之樂,千人唱,萬人和,聽者因以蔑矣。此引事之實謬也。按葛天之歌,唱和三人而已。相如上林云:奏陶唐之舞,聽葛天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唱和千萬人,乃相如推之。然而濫侈葛天,推三成萬者,信賦妄書,致斯謬也。陸機園葵詩云:庇足同一智,生理合異端。夫葵能衞足,事譏鮑莊;葛藟庇根,辭自樂豫。若譬葛爲葵,則引事爲謬;若謂庇勝衞,則改事失真:斯又不精之患。夫以子建明練,士衡沈密,而不免於謬。曹洪之謬高唐,又曷足以嘲哉!夫山木爲良匠所度,經書爲文士所擇,木美而定於斧斤,事美而制於刀筆,研思之士,無慚匠石矣。


大凡引用故實得當,就像自己說的話一樣;如果所引之事和自己講的內容不吻合,就成了千年抹不掉的污點。陳思王曹植,可算是羣才中的英俊了,但他在報孔璋書中說:葛天氏時的音樂,千人合唱,萬人相和,聽了這種音樂的人,對古代的韶樂大夏都有所輕視了。這就是引用古事的謬誤。查葛天氏時所唱的歌,唱與和的一共只有三人而已。司馬相如上林賦中說:演奏陶唐氏的樂舞,聽葛天氏的音樂,千人齊唱,萬人齊和。所謂唱和千萬人,不過是司馬相如的主觀推測。其所以不真實地誇大葛天氏之樂,把擴大爲,是由於作者根據上林賦亂寫,以致造成這種荒謬的。又如陸機的園葵詩中說:葵能蔭庇其足,只不過一點小小的智慧,但生存的道理卻有千千萬萬。關於葵能保衞其足,原是孔子譏諷齊國鮑牽的說法;葛藤庇護其根,原是宋國樂豫對宋昭公說的話:這本是兩碼事。如果把比作,就是張冠李戴的錯誤;如果認爲字比字好,則又改變事實而有失其真,這是不精確的毛病。以曹植的精明熟練、陸機的深沉細緻,還難免有誤;曹洪在與魏文帝書中,把河西誤作高唐,又有甚麼可嘲笑的呢?山中樹木爲良好的工匠所度量,儒家經書被後世文人所選取;木材美好的,便用斧子加工;事義美好的,就用筆墨寫下。能如此,從事文學創作的人,也就無愧於古代善於準確斫削的匠石了。

贊曰:
經籍深富,辭理遐亘。
皓如江海,郁若昆鄧。
文梓共采,瓊珠交贈。
用人若己,古來無懵。


總結:
儒家經籍精深宏富,文辭和義理都具有永恆的意義。它像江海那樣廣大,像崑崙山的珠玉和鄧林那樣繁盛。優質的梓木都可採伐,美好的珠寶全可贈送。只要引用前人的故事如自出其口,古往今來的讀者都是歡迎的。


事類文心雕龍的第三十八篇,論述詩文中引用有關事類的問題。所謂事類,包括故實或典故在內,但劉勰在本篇所講事類,有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文學作品中引用前人有關事例或史實,一是引證前人或古書中的言辭。這比通常所說典故的範圍要大得多。

本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講事類的含義、作用以及古來運用事類的概貌。劉勰認爲運用事類的主要意義,在於援古證今明理征義

第二部分由才與學的關係進而論述廣博學識的必要。對才與學兩個方面,劉勰除強調二者必須表裏相資主佐合德外,更提出將贍才力,務在博見,這是很值得注意的觀點。他認爲文學創作是才爲盟主,學爲輔佐,這種說法似近於天才論,特別是文章由學,能在天資之論,更是如此。但劉勰並非天才決定論者,而強調才與學必須表裏相資才能發揮作用;更不認爲作者的才力是天生不變的,只要堅持學習,廣聞博見,就可豐富其才力。所以,這部分正以論述必須有廣博的學識爲主。最後提出運用事類的基本要求是:學識要博,取用應約,選擇必精,道理須核:事類要用在文章的關鍵地方,而不要用於無關緊要的閒散之處。

第三部分主要是舉前人用事之誤,以說明用典引文必須準確得當而如自出其口。

從古到今,善於運用事類的作者,曾爲作品增色不少。劉勰對這問題的論述,如要求精約準確,用人若己等,基本觀點是對的。但劉勰所處的,正是作者大量堆砌典故而使文章殆同書鈔見鍾嶸詩品的時期,略晚於劉勰的鍾嶸尚對用典、玄風進行猛烈地批評,劉勰雖然在風骨篇對習華隨侈,流遁忘反。的風氣有所慨歎,在本篇卻繼續強調事類的好處,提倡運用事類的技巧,而對之前已用得過甚過濫的流弊或傾向不置一辭,這一點就是劉勰評論其當世文壇現況有其自身局限之果,亦是未及鍾嶸之處。

練字第三十九

夫文爻象列而結繩移,鳥跡明而書契作,斯乃言語之體貌,而文章之宅宇也。蒼頡造之,鬼哭粟飛;黃帝用之,官治民察。先王聲教,書必同文,輶軒之使,紀言殊俗,所以一字型,總異音。周禮保氏,掌教六書。秦滅舊章,以吏爲師。及李斯刪籀而秦篆興,程邈造隸而古文廢。


文字的形成,改變了上古結繩記事的辦法,鳥獸足跡的辨明,啟發了文字的創造。文字是表現語言的符號,構成文章的基礎。相傳倉頡創造了文字,使得鬼驚夜哭,穀飛如雨;黃帝使用了文字,百官得以治理、萬民得以明察。前代帝王爲了傳布聲威教化,所用文字必須統一;帝王派出使者,到各地蒐集習俗不同的語言,就是爲了統一字形和字音。周禮·地官中講到,周代有保氏掌管教授文字。秦始皇燒毀古代典籍之後,便以官吏爲老師;於是經李斯整理籀書而產生了秦代的小篆,程邈創造出隸書又廢棄了篆書。

漢初草律,明著厥法。太史學童,教試八體。又吏民上書,字謬輒劾。是以馬字缺畫,而石建懼死,雖云性慎,亦時重文也。至孝武之世,則相如撰篇。及宣平二帝,徵集國小,張敞以正讀傳業,揚雄以奇字纂訓,並貫練頌頡,總閱音義。鴻筆之徒,莫不洞曉。且多賦京苑,假借形聲,是以前漢國小,率多瑋字,非獨制異,乃共曉難也。暨乎後漢,國小轉疏,復文隱訓,臧否亦半。


到漢初創建各種法律時,明明寫上有關文字的法令:太史官對幼年學生,要考試六種字型;官吏和百姓向皇帝上書,寫錯了字要彈劾檢舉。所以,西漢石建的上書中,字寫漏一筆,便害怕將獲得死罪;雖說石建的性情比較謹慎,也和當時對文字的重視有關。在漢武帝時期,司馬相如編寫了凡將篇。到宣帝和平帝時期,曾徵召精通文字的人材:張敞因能正定古字而傳授文字學,揚雄編輯了解釋奇字的訓纂篇。他們都精通爾雅倉頡,全面掌握了文字的音義。當時的辭賦大家,無不通曉文字學。加之他們的作品大都是描寫京都苑囿,常用假借字來狀貌形聲,因此,西漢時期擅長文字學的作家,大都好用奇文異字。這並非他們特意要標新立異,而是當時的作家都通曉難字。

及魏代綴藻,則字有常檢,追觀漢作,翻成阻奧。故陳思稱:揚馬之作,趣幽旨深,讀者非師傳不能析其辭,非博學不能綜其理。豈直才懸,抑亦字隱。自晉來用字,率從簡易,時並習易,人誰取難?今一字詭異,則羣句震驚,三人弗識,則將成字妖矣。後世所同曉者,雖難斯易,時所共廢,雖易斯難,趣舍之間,不可不察。


到了東漢,人們對文字學的研究較差,因而複雜深奧的字義,大都無人理解。及至曹魏時期的創作,用字有了一定的法度,回頭再看漢人作品,反而有了障礙,難以讀懂。所以,陳思王曹植說:揚雄、司馬相如的作品,意義幽深,讀者未經老師傳授就不能解釋其辭句,沒有廣博的學識就難以理解它的內容。這豈止是讀者的才力不足,也由於它的文字實在深奧。自從晉代以後,用字大都講求簡明易懂,當時都習慣於簡易,誰還採用難字?現在的作品,有一個怪異的字,很多句子都要受到影響;如果有三個人都不認識,那就將會成爲字妖了。後代讀者大部認識的字,雖是難字也不難了;大家已共同廢棄不用的字,雖然不難也成爲難字了。創作中或取或舍,這是不可不注意的。

爾雅者,孔徒之所纂,而之襟帶也;倉頡者,李斯之所輯,而史籀之遺體也。以淵源詁訓,以苑囿奇文,異體相資,如左右肩股,該舊而知新,亦可以屬文。若夫義訓古今,興廢殊用,字形單復,妍媸異體。心既托聲於言,言亦寄形於字,諷誦則績在宮商,臨文則能歸字形矣。


爾雅這部書,是孔子的門徒所編纂的,它和詩經尚書有着密切的聯繫;倉頡這部書,是李斯編輯的,由史籀篇脫胎而成。爾雅用以解釋古字古義,倉頡用以匯集奇文異字:兩種書的作用相輔相成,就如人體肩或腿的左右配合。一個作者兼通古字而又知新義,也就可以進行寫作了。至於字義的古今有別,後世普遍運用或廢棄不用,以及字形繁簡的配合等,都會形成優劣不同的作品。作者的思想既然寄託於有聲的語言,語言又藉助於有形的文字來表達,則誦其聲,就看音節是否協調,觀其文,就看文字是否運用得當了。

是以綴字屬篇,必須揀擇:一避詭異,二省聯邊,三權重出,四調單復。詭異者,字型瑰怪者也。曹攄詩稱:豈不願斯游,褊心惡㕳呶。兩字詭異,大疵美篇。況乃過此,其可觀乎!聯邊者,半字同文者也。狀貌山川,古今鹹用,施於常文,則齟齬爲瑕,如不獲免,可至三接,三接之外,其字林乎!重出者,同字相犯者也。適會,而近世忌同,若兩字俱要,則寧在相犯。故善爲文者,富於萬篇,貧於一字,一字非少,相避爲難也。單復者,字形肥瘠者也。瘠字累句,則纖疏而行劣;肥字積文,則黯黕而篇暗。善酌字者,參伍單復,磊落如珠矣。凡此四條,雖文不必有,而體例不無。若值而莫悟,則非精解。


因此,進行寫作,必須對文字加以選擇組合:第一要避免詭異,第二要減少聯邊,第三要權衡重出,第四要調節單復。所謂詭異,就是奇形怪狀的字。如曹攄的詩中說:豈是不願意這次行游,只是我狹小的心胸憎惡那吵吵嚷嚷的哅呶。哅呶兩個怪字,就使美好的詩篇大受污損,何況超過二字,還能成爲可觀的作品嗎?所謂聯邊,就是偏旁相同的字。描繪山川的形貌,自然古今作品都用聯邊字,但用於其他文章,就很不相稱而成了瑕病;如果無法避免,可以連用三字,但三字以上,那就像編字典了。所謂重出,就是相同的字重複出現。詩經楚辭都能恰當地重複一些字句,近代創作卻忌諱同字的重複;但如果兩個字都很必要,就寧可犯忌也要運用。所以,善於寫文章的人,雖可寫到萬篇之多,有時卻感到一字之缺;並不是沒有這個字,而是避免重複有困難。所謂單復,就是字形的繁簡。字形簡略的字積累成句,就顯得稀稀拉拉,行列單薄;筆畫繁多的字積聚成文,就顯得一片漆黑,篇體無光。善於用字的作者,繁簡字型交錯配合,就能圓轉如珠了。以上四條,雖然不一定每篇文章都有,但總的體例是不能或缺的;如果遇到這些情形而不明白,就算不得精通練字了。

至於經典隱曖,方冊紛綸,簡蠹帛裂,三寫易字,或以音訛,或以文變。子思弟子,於穆不似,音訛之異也。晉之史記,三豕渡河,文變之謬也。尚書大傳別風淮雨帝王世紀列風淫雨,字似潛移。義當而不奇,理乖而新異。傅毅制誄,已用淮雨;元長作序,亦用別風,固知愛奇之心,古今一也。史之闕文,聖人所慎,若依義棄奇,則可與正文字矣。


至於儒家經典的內容深刻隱晦,各種著述浩瀚繁富,加以簡帛的被蛀或破裂,經多次抄寫而改變原字,有的因字音相近而誤,有的因字形相似而錯。如子思的弟子孟仲子,把詩經中的於穆不已說成於穆不似,這就是字音相近造成的錯誤;晉國歷史所記載的己亥渡河,被衞人讀爲三豕渡河,這就是字形相似造成的錯誤。尚書大傳中有別風淮雨的說法,帝王世紀則說列風淫雨,就是文字相似而於不知不覺中改變的。的字義妥當但不奇特,二字於理不合卻很新奇。東漢傅毅在北海王誄中已用過淮雨二字,南齊王融在三月三日曲水詩序中,又用到別風二字。由此可見,愛好奇特的心情,古今都是一樣的。但對待歷史上缺疑的字,聖人是很慎重的;若能本於正確意義而拋棄好奇的念頭,就可以定正文字了。

贊曰:
篆隸相熔,蒼雅品訓。
古今殊跡,妍媸異分。
字靡易流,文阻難運。
聲畫昭精,墨采騰奮。


總結:
篆書和隸書依次熔煉,倉頡爾雅對文字做了全面的解釋。從古到今的作者,由於運用文字的不同,其效果就美醜各異。用字爲世所同曉便容易流傳編者案:另見譯作文字爲人所棄用就會容易消逝。,消逝。不作流傳解。同見前篇詔策體憲風流句。,爲時所共廢便難以運行。文字把思想表達得明白而精確,就能文采飛揚而突出。


練字文心雕龍的第三十九篇,探討寫作中如何用字的問題。劉勰正確地認識到,文字是語言的符號,是構成文章的基礎;所以,如何用字,是文學創作的一個重要問題。本篇所論,正以詩賦等文學作品爲主,而不是泛論一般的用字問題。但本篇只論用字,不在全面論述文學語言問題,還須結合章句麗辭比興誇飾物色等有關篇章的論述,才能了解到劉勰對文學語言的全面意見。

本篇有四個部分。第一部分講文字的起源、變化,以及漢魏以來的運用情形,最後總結出一點可貴的認識:後世所同曉者,雖難斯易;時所共廢,雖易斯難。這種對的觀點,反對用古字怪字的態度,顯然是辯證的、可取的。第二部分強調要善於用字,必須兼通古今興廢之變;提出了心既托聲於言,言亦寄形於字的著名論點,扼要說明了語言文字和思想感情的關係。第三部分講用字要注意的四點:一是不用怪字,二是不堆砌偏旁相同的字,三是衡量同字重複有無必要,四是筆畫繁簡的字要調配使用。這四點是針對當時創作中存在的問題而發的,有的現在看來已毫無意義。第四部分講用字要依義棄奇,對古書傳抄之誤應慎重對待。

本篇所論,多屬形式技巧問題,雖也論及語言文字是表達思想的符號或工具,卻未由此出發來論述如何用字以表達思想。但本篇反對用古字怪字,強調依義棄奇等,在當時是頗有必要的;特別是主張用字以世所同曉爲準,說明劉勰並非在一切問題上是古非今,而無論崇古與尚今,都主要是從文學創作的實際效果出發的。

隱秀第四十

夫心術之動遠矣,文情之變深矣,源奧而派生,根盛而穎峻,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隱。隱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獨拔者也。隱以復意爲工,秀以卓絕爲巧。斯乃舊章之懿績,才情之嘉會也。


文學創作的運思活動無邊無際,作品的內容也就變化無窮。源遠就流長,根深就葉茂,所以優秀的作品,有兩種特點。所謂,就是含有字面意義以外的內容;所謂,就是作品中特別突出的句子。以內容豐富爲工巧,以卓越獨到爲精妙:這是古代作品創造的美績,作者才華的集中反映。

夫隱之爲體,義生文外,祕響傍通,伏采潛發,譬爻象之變互體,川瀆之韞珠玉也。故互體變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潛水,而瀾表方圓。始正而末奇,內明而外潤,使玩之者無窮,味之者不厭矣。


的特點,是意義產生在文辭之外,含蓄的內容可以使人觸類旁通,潛藏的文採在無影無形中生發,這就如同周易卦爻的互體變化,也好似江河之中有珠玉蘊藏,互體和爻位的變化,就形成周易中的四種卦象;珠玉潛藏在水中,就引起方圓不同的波瀾。這種作品初讀起來感到正常,最後才發現它的奇妙;其含意明確,表現形式卻很圓潤:這就使人玩味無窮,百讀不厭了。

彼波起辭間,是謂之秀。縴手麗音,宛乎逸態,若遠山之浮煙靄,孌女之靚容華。然煙靄天成,不勞於妝點;容華格定,無待於裁熔;深淺而各奇,穠纖而俱妙,若揮之則有餘,而攬之則不足矣。


的特點,就如文辭中湧出的波峰。它像纖麗的手奏出佳音,表達了宛然在目的超逸情態;又若遠山漂浮的雲煙,像美女妝飾的容貌。但雲煙乃自然形成,不須人工妝點;人的容顏形貌有定,也無須強加修飾。天然的雲煙,或深或淺都各有奇態;天生的容顏,濃妝淡抹都各得其妙。如能發揚其天然,就奇妙有餘;要是加以雕飾,就反而奇妙不足了。

夫立意之士,務欲造奇,每馳心於玄默之表;工辭之人,必欲臻美,恆思於佳麗之鄉。嘔心吐膽,不足語窮;鍛歲煉年,奚能喻苦?故能藏穎詞間,昏迷於庸目;露鋒文外,驚絕乎妙心。使醞藉者蓄隱而意愉,英銳者抱秀而心悅。譬諸裁雲制霞,不讓乎天工;斫卉刻葩,有同乎神匠矣。若篇中乏隱,等宿儒之無學,或一叩而語窮,句間鮮秀,如巨室之少珍,若百詰而色沮:斯並不足於才思,而亦有愧於文辭矣。


作者在立意上,力求創造奇特,常常在沉靜中進行極度地深思;在創造工巧的文辭上,一定要達於盡善盡美,經常沉迷在美好的辭藻中思索。作者苦思嘔出了心膽,還不足說明其用心的艱難;說成年累月地熬煉,又怎能形容其寫作的困苦?這樣寫來,就可把獨特的意義潛藏在文辭之中,而使平庸的讀者迷惑不解;顯露於文辭之外的鋒芒,使高明的讀者驚嘆叫絕。性格醖藉的人,讀到含蓄之處十分滿意;性格明銳的人,讀到獨特的句子非常喜悅。如果描寫雲霞,並不遜色於自然之美;刻繪花草,也無異於神力的巧匠了。要是作品缺乏含蓄,就像老書生沒有學識,有的讀之一目了然;如果沒有突出挺拔的句子,就像富貴之家缺少珍寶,有的細加推敲便黯然失色:這都由於作者才力不足,也有愧於從事文學創作。

將欲征隱,聊可指篇:古詩離別樂府長城,詞怨旨深,而復兼乎比興。陳思之黃雀,公幹之青松,格剛才勁,而並長於諷諭。叔夜之贈行,嗣宗之詠懷,境玄思澹,而獨得乎優閒。士衡之□□,彭澤之□□,心密語澄,而俱適乎壯采


要想證驗含蓄,可以舉出幾篇例證:如古詩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樂府古辭的飲馬長城窟行,都寫得文詞哀怨,意旨深厚,並且兼用比興方法。又如曹植的野田黃雀行,劉楨的贈從弟,都寫得格調剛健,才力雄勁,並長於婉轉曲折地進行諷諫。嵇康的□□,阮籍的詠懷,境界深遠,思想淡泊,獨具清閒高逸的情趣。陸機的□□,陶淵明的□□,心思細密,語言明淨,都創造了富麗的文采。

如欲辨秀,亦惟摘句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意淒而詞婉,此匹婦之無聊也;臨河濯長纓,念子悵悠悠,志高而言壯,此丈夫之不遂也;東西安所之,徘徊以旁皇,心孤而情懼,此閨房之悲極也;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氣寒而事傷,此羈旅之怨曲也。


要想辨別秀句,也只有選取一些例句:如常常害怕秋天到來,涼風驅散了炎熱的天氣,情意悲傷而文詞婉轉,這是寫一個普通婦女的哀愁心情。在河邊洗着長長的冠帶,想到你的遠離而憂思無盡,情意高遠而言辭有力,這是抒發大丈夫不順意的心情。深夜不眠,或東或西,何處可去?只得在原地徘徊,游移不定,心情孤寂而畏懼,這是寫閨中婦女極度悲傷的感情。寒冷的北風翻捲着秋草,邊塞的戰馬懷念着家鄉,氣氛淒涼而其事感傷,這是描寫於戍卒久留他鄉而哀怨之調。

凡文集勝篇,不盈十一,篇章秀句,裁可百二。並思合而自逢,非研慮之所課也。或有晦塞爲深,雖奧非隱,雕削取巧,雖美非秀矣。故自然會妙,譬卉木之耀英華;潤色取美,譬繒帛之染朱綠。朱綠染繒,深而繁鮮;英華曜樹,淺而煒燁。隱篇所以照文苑,秀句所以侈翰林,蓋以此也。


大凡一個集子最優秀的作品,還不到十分之一;一篇文章中最突出的句子,也只有百分之二:這種極少的篇章和秀句,都是思考得當而自然形成,並不是苦心推究得來的。有的以隱晦不順暢爲深奧,雖然深奧但不是含蓄;有的以刻意雕琢求得工巧,雖然工巧但不是秀句。由此可見,自然形成的巧妙,就如草木閃耀着光華;由修飾文辭而造成的美好,就像絲綢染上了紅綠彩色。大紅大綠染成的絲綢,顏色很濃而過分鮮艷;光華閃耀於草木,顏色淺淡而光彩明麗:含蓄的篇章之所以能照亮文壇,獨特的秀句之所以能光大藝苑,就是這個原因。

贊曰:
文隱深蔚,餘味曲包。
辭生互體,有似變爻。
言之秀矣,萬慮一交。
動心驚耳,逸響笙匏。


總結:
深厚的作品富有不顯露的文采,包含着婉轉曲折的無窮餘味。這種文辭也像周易中卦爻的變化,可以產生其義無常的互體。獨特挺拔的秀句,要千思萬慮中才有一句。這種驚心動魄的句子,如奏匏笙,高超無比。


隱秀文心雕龍的第四十篇,論述隱秀在文學創作中的意義和如何創造隱秀問題。

所謂,和後來講的含蓄義近,但不完全等同。劉勰所說的,要有文外之重旨義生文外,這和意在言外相似。但不是僅僅要求有言外之意,更重要的還在隱以復意爲工,就是要求所寫事物具有豐富的含意,這和古代辭約旨豐言近意遠之類要求有密切聯繫。因此,就不是含蓄不露所能概括的了。此外,劉勰主張的,不只是對作品內容的要求,也包括對形式方面的要求:伏采潛發深文隱蔚。必須深文隱蔚密切結合起來,才能產生餘味曲包以至光照文苑的藝術效果。所謂,就是篇中之獨拔的文句,基本上承陸機一篇之警策的說法而來,和後世的警句相近。無論,劉勰都主張自然會妙,而反對晦塞爲深雕削取巧。這和他在全書的一貫主張是一致的。

本篇論及文學藝術的一些重要特徵,對後世文學創作和文學理論有着重要影響。可惜其中部分缺文爲明人所補,補文的真僞尚有存疑,因此,要全面研究劉勰的隱秀論,還有待對補文的真僞做進一步的考證。

始正而末奇朔風動秋草句的字共四百一十二字,都是補文。此外,還有幾處或缺或補的句子,可疑的還不少。所缺四百餘字的一整段,因敦煌莫高窟唐草書手抄殘卷不全殘存自第一篇原道篇末贊語至第十五篇諧讔篇標題,僅及原書四分之一,往後已失。而無從考實,且從現存文心雕龍最早的刻本——元至正十五年1355 乙未刻於嘉禾本,及至明萬曆三十七年1609以前的各種刊本,都未見補錄。直到明末1614錢功甫得阮華山宋本,才抄補了這四百字事見清 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第二十四。現存補文的最早刻本,是明末天啟二年1622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本。後因流傳較廣的黃叔琳注本刻於1833也補入這四百字,補文便得以廣泛流傳。首先提出補文爲明人僞作的是紀昀,他以明代永樂大典亦缺少補文爲證明。其後,黃侃詳此補亡之文,出辭膚淺,無所甄明。見其札記。舉出補文中如馳心溺心嘔心等句與較前的不勞於妝點,無待於裁鎔等主張自相矛盾亦和本書後篇養氣告誡損害精神的寫作習慣意念相違背;又加上補文與劉勰前後原文相比之下,顯得用字之庸雜,舉證之闊疏。札記更舉出南宋張戒歲寒堂詩話引劉勰云:情在詞外曰隱,狀溢目前曰秀。二句若是原文所實闕,則錢功甫所得宋本應該尚有抄錄,然而今補文卻未見,贗跡可疑。及後,范文瀾、楊明照諸家,都斷定其爲僞托。詹鍈於1979年發表文心雕龍·隱秀篇補文的真僞問題文學評論叢刊第二輯提出異議,認爲所補爲真。這是個有待進一步調查研究的問題。現在仍把原文和補文一併譯註出來,一是因黃叔琳本流行較廣,對一般讀者來說,或有必要;同時也爲廣大讀者研究這問題提供方便。

下四百一十二字爲補文,元至正本明弘治馮本均從缺。敦煌唐代草書手抄殘卷不全而無從考實。補文始見於明末錢功甫得阮華山宋本,即明代萬曆三十七年以前各刊本所未錄。明末天啟二年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本爲最早刻本,其後清代黃叔琳輯注本亦收錄此數百字,補文因此廣泛流傳。其中叔夜之贈行,嗣宗之詠懷俱適乎壯采爲後人增補。此說參王利器校補。自清代紀昀至今,諸家學者對補文真僞各有看法,反覆論證,詳見評注。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及有電子本作,今據黃叔琳輯注本張松孫輯注刊本


校對中


參考版本

原本:明 弘治十七年 馮允中刊本1504

底本:明 萬曆四十年 初刻五色套印本1612 梅慶生撰 楊慎 曹學佺 閔繩序 凌雲初刻 等批點 附音註二卷

唐寫本殘卷:敦煌唐寫本殘卷存第二至十四 大英博物館藏 東方圖書室 斯坦因藏卷S.5478
至正本:元 元至正十五年刊 明修本1355 嘉興郡學知府劉貞刻於嘉禾 上海圖書館藏 黑白版
弘治本、馮本:前見原本
活字本:明 弘治年間 活字本1505? 黃丕烈蕘圃藏書題跋有錄
汪本:明 嘉靖十九年 私淑軒刊本1540 徐勃批校、汪一元私淑軒刻於新安 臺北國家圖書館
佘誨本:明 嘉靖二十二年 佘誨刊本1543 臺北傅斯年圖書館藏
另見何允中本:明 萬曆二十年何允中漢魏叢書刻本,卷首有佘誨序。
張之象本:明 萬曆七年 張之象序刊本1579 涵芬樓四部叢刊縮印宋刊 上海商務印書館
另有張乙本:亦出自張之象本,惟與四部叢刊印本略有不同。
兩京本:明 萬曆十年 胡維新、原一魁序刊本1582 兩京遺編
梅本:明 萬曆三十七 梅慶生音注本1609 吉安劉雲刻於南京
訓故本:明 萬曆三十九 王惟儉音訓故刻本1611 王惟儉訓故
凌本、色本、閔本:前見底本
阮本:明 萬曆四十二年 錢功甫得阮華山宋本1614 清 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有錄
合刻本:明 萬曆末年 金陵聚錦堂板合刻五家言1619? 眉端錄有楊慎、曹學佺、梅慶生、鍾惺四家評語
另有梁本:明 梁傑訂正本。卷首題:梁東莞劉勰彥和著明成都楊慎用修評點閔中曹學佺能始參評武林梁傑廷玉訂正
內容與金陵聚錦堂板合刻五家言本基本相同。
梅六次本:明 天啟二年 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改刻本1622 金陵聚錦堂陳長卿刊
鍾本:明 鍾惺評秘書十八種本1620-25? 卷首有曹學佺萬曆四十年序 鍾氏評語列眉端
謝鈔本:明 天啟七年 謝恒鈔本1627 卷末有馮舒朱筆手跋
彙編本:明 崇禎七年 陳仁錫刻奇賞齋古文彙編1634 底本爲萬曆梅本而間有不同
別解本:明 崇禎十一年 黃澍、葉紹泰評選漢魏別解1638
增定別解本:明 崇禎十五年 葉紹泰增定漢魏別解1642
胡本:明 胡震亨本
洪本:日人戶田浩曉云:據鈴木博士的黃叔琳本文心雕龍校勘記可知:所謂洪本,即指楊升庵先生批點文心雕龍,即明 張墉洪吉臣參注康熙三十四年重鐫,武林抱青閣刊
王利器則認爲鈴木所謂洪本,即洪興祖楚辭補注本。
清謹軒本:清初 清謹軒鈔本
岡本:日本 岡白駒校正句讀本1731 刻於享保十六年辛亥 出自明何允中漢魏叢書
黃注本:清 乾隆六年 黃叔琳輯注本1741 養素堂姚培謙刻
文淵閣本:清 乾隆四十七年 文淵閣四庫全書手抄本1782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時有臺北影印文淵閣本,成像渾然一色,原書剜改字句已無跡可尋。
另有文津本、文溯本:四庫全書文津閣本提要題內府藏本;又見四庫全書文溯閣本與文津本略有差異
王謨本、廣本:清 乾隆五十六年 王謨廣漢魏叢書刻本1791 由何允中漢魏叢書本出而間有不同
張松孫本:清 乾隆五十六年 張松孫輯注刊本1791 長洲張氏刻本 國家圖書館藏
黃注紀評本、兩廣節署本:清 道光十三年 盧坤兩廣節署刊本1833 令嘉應吳蘭修合之 朱墨套印黃叔琳注紀昀評本
此本有芸香堂朱墨套印本翰墨園覆刻本二種。
崇文本:清 光緒紀元 湖北崇文書局三十三種叢書1875 光緒元年開雕,成於光緒三年
藝文本:清 光緒二十年 湖南藝文書局校刊本1894 漢魏遺書 載籍三久保文庫六五五
鄭藏鈔本:清 鄭珍原藏鈔本出於王謨廣漢魏叢書
尚古本:日本 尚古堂本據岡白駒本雕


書目

校注翻譯

鈴木虎雄 敦煌本︽文心雕龍︾校勘記內藤博士還曆祝賀支那學論叢 弘文堂 1926、1928
趙萬里 唐寫本︽文心雕龍︾殘卷校記清華學報 第三卷第一期 1926
戶田浩曉 作爲校勘資料的︽文心雕龍︾敦煌本立正大学教养部纪要 1928
中譯本 文心雕龍研究 曹旭譯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2

黃叔琳 文心雕龍輯注紀昀評 四部備要 上海中華書局 1936
范文瀾 文心雕龍注人民文學出版社 1958、1978
楊明照 文心雕龍校注古典文學出版社 1958
劉永濟 文心雕龍校釋中華書局 1962、1972
郭晉稀 文心雕龍譯註十八篇甘肅人民出版社 1963、香港建文書局 1964
陸侃如 牟世金 文心雕龍譯注山東人民出版社 1963
張立齋 文心雕龍注訂臺北正中書局 1967
張立齋 文心雕龍考異臺灣出版 1974
王叔岷 文心雕龍綴補臺灣出版 1975
王利器 文心雕龍校証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周振甫 文心雕龍注釋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1
郭晉稀 文心雕龍註譯甘肅人民出版社 1982
李曰剛 文心雕龍斟詮臺灣出版 1982
周振甫 文心雕龍今譯中華書局 1986
王更生 文心雕龍讀本文史哲出版社 1988、1991
戚良德 文心雕龍校注通譯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文心雕龍義證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1989
楊明照 增訂文心雕龍校注中華書局 2005
林其錟 陳鳳金 增訂文心雕龍集校合編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1


理論研究

文心雕龍札記中華書局 1962
潘重規 唐寫︽文心雕龍︾殘本合校香港新亞研究所 1970
沈謙 文心雕龍批評論發微臺北聯經出版社 1977
王更生 重新增訂文心雕龍研究文史哲出版社 1979
王更生 文心雕龍新論文史哲出版社 1991
林其錟 陳鳳金 敦煌遺書文心雕龍殘卷集校上海書店 1991
牟世金 文心雕龍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 1995
戚良德 文論巨典 —— 文心雕龍與中國文化河南大學出版社 2005
王元化 文心雕龍講疏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7
王運熙 文心雕龍探索增補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其他校注

楊明照 文心雕龍校注拾遺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
斯波六郎 文心雕龍范注補正1952 中譯本收臺灣文心雕龍論文集
橋川時雄 文心雕龍校讀打印本文心雕龍論文集
戶田浩曉 黃叔琳本文心雕龍校勘記補中譯本收入戶田氏文心雕龍研究 1992

綜合文獻

周振甫 主編 文心雕龍辭典中華書局 2009
楊明照 文心雕龍學綜覽上海書店出版社 1995
張文勳 文心雕龍研究史雲南大學出版社 2001
張少康 汪春泓 陳允鋒 陶禮天 文心雕龍研究史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1
朱文民 劉勰志山東人民出版社 2009
張少康 劉勰及其︽文心雕龍︾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0

涂光社 文心雕龍研究論文選齊魯書社 1988
牟世金 文心雕龍研究論文集人民文學出版社 1991
張少康 ︽文心雕龍︾與我國文化傳統文史知識 第一期 1987
李欣復 從文化學看︽文心雕龍︾齊魯學刊 1987年第一期p.90-96
李時人 文化意義的︽文心雕龍︾和對它的文化審視學習與探索 1987年第一期
陶禮天 文心雕龍與中國文化傳統首都師範大學詩歌研究中心項目

戚良德 文心雕龍學分類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朱迎平 文心雕龍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
岡村繁 文心雕龍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
文心雕龍新書通檢中法漢學研究所編 1952
文心雕龍學刊七輯 全
文心雕龍研究鷺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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