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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南朝梁 通事舍人 劉勰

文心雕龍是中國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創作的一部文學理論著作,成書於南朝齊和帝中興元、二年501 - 502間。全書共十卷,五十篇原分上、下部,各廿五篇,以孔子思想爲軸,經綸創作原理 ,浹洽齊梁時代及自先秦以來的文學成果,總結成一套影響中國文學創作的重要見解。

銘箴第十一

昔帝軒刻輿幾以弼違,大禹勒筍虡而招諫。成湯盤盂,著日新之規;武王戶席,題必誡之訓。周公慎言於金人,仲尼革容於欹器,則先聖鑑戒,其來久矣。故銘者,名也,觀器必也正名,審用貴乎慎德。蓋臧武仲之論銘也,曰:天子令德,諸侯計功,大夫稱伐。夏鑄九牧之金鼎,周勒肅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呂望銘功於昆吾,仲山鏤績於庸器,計功之義也;魏顆紀勛於景鍾,孔悝表勤於衞鼎,稱伐之類也。若乃飛廉有石棺之錫,靈公有奪里之謚,銘發幽石,吁可怪矣!趙靈勒跡於番吾,秦昭刻博於華山,誇誕示後,吁可笑也!詳觀眾例,銘義見矣。


相傳從前軒轅黃帝在車廂、案桌等物上雕刻銘文,用以幫助自己警惕過錯;夏禹曾在樂器架上雕刻銘文,表示希望聽取他人的意見;商湯王的盤銘,提出一天要比一天新的規勸;周武王的戶銘席四端銘等,寫了必須警戒的教訓;周公在金人銘中,強調語言要謹慎;孔子在魯桓公廟中,見到欹器而激動得變了臉色。可見先代聖賢,長期以來就注重鑑戒了。銘,就是名稱,觀察器物必須了解它的名稱。正定名稱而明確其作用,是爲了重視言行謹慎這種美德。魯國的臧武仲論銘曾說:寫銘文,對天子應以頌揚其美德爲主,對諸侯應以肯定其功績爲主,對大夫則只能稱讚其征伐的勞苦。如夏代帝王有德,九州的首領便送上金屬,鑄成金鼎;周代帝王爲了傳示其美德於後代,便在肅慎國送來的箭上雕刻銘文。這就是關於頌揚美德的例子。呂望輔助周武王的功績,曾用金屬鑄成銘文;仲山甫輔佐周宣王的功績,也曾刻在周代的記功器上。這就是關於肯定功績的例子。晉國魏顆的戰功,曾刻在晉國的景公鐘上;衞國孔悝祖先勤於國事的功勞,曾記在孔悝的鼎銘中。這就是只稱征伐之勞的例子。至如說飛廉得到天賜的石槨,衞靈公得到黃泉之下的諡號;銘文竟出現在地下的石槨上,這就太奇怪了!又說趙武靈王曾派人在番吾山上刻他的大腳印,秦昭王叫人在華山上刻了個大棋局:都是用虛誇不實的銘刻來顯示後人,這就很可笑了!仔細看看以上正反兩面的例子,銘文的意義就很清楚了。

至於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澤,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張昶華陰之碣,序亦盛矣。蔡邕銘思,獨冠古今。橋公之鉞,吐納典謨;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長也。至如敬通雜器,準矱武銘,而事非其物,繁略違中。崔駰品物,贊多戒少,李尤積篇,義儉辭碎。蓍龜神物,而居博奕之中;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閒哉!魏文九寶,器利辭鈍。唯張載劍閣,其才清采。迅足駸駸,後發前至,勒銘岷漢,得其宜矣。


到秦始皇時,有泰山琅玡臺等山嶽的刻石,雖然秦代政治殘暴,這些刻石的文辭卻較爲潤澤,也還有其暢達之美。到了漢代,如班固的封燕然山銘,張昶的西嶽華山堂闕碑銘,其序文也寫得很長了。蔡邕的銘文,更是獨冠古今。如歌頌橋玄的黃鉞銘,模仿尚書;歌頌朱穆的鼎銘,就完全寫成碑文了;這是蔡邕慣於寫碑文的原因。至於馮衍所寫刀、杖、車等雜器的銘文,雖取法周武王,卻寫得事不稱物,詳略不當。此外,崔駰品量器物的銘文,讚頌多而警戒少;李尤寫的大量銘文,內容單薄,文辭瑣碎。他把蓍龜之類神物的銘文,和戲玩的圍棋銘攙雜在一起;把寫衡量器的權衡銘,放在關於杵臼的銘文之後。李尤在品量器物名稱上,還沒有來得及做好,怎能熟知事物的道理呢!曹丕寫了九種寶物的劍銘,所講的刀劍是銳利的,文辭卻很平鈍。只有張載的劍閣銘,寫得清明而有辭采。他的銘文有如快馬疾馳,後來居上;晉武帝下令把劍閣銘刻在氓山、漢水之間,那是得到適當的處置了。

箴者,針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針石也。斯文之興,盛於三代。夏商二箴,餘句頗存。周之辛甲,百官箴闕,唯虞箴一篇,體義備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絕。故魏絳諷君於后羿,楚子訓民於在勤。戰代以來,棄德務功,銘辭代興,箴文委絕。至揚雄稽古,始範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胡補綴,總稱百官。指事配位,鞶鑒有徵,信所謂追清風於前古,攀辛甲於後代者也。至於潘勖符節,要而失淺;溫嶠侍臣,博而患繁;王濟國子,文多而事寡;潘尼乘輿,義正而體蕪:凡斯繼作,鮮有克衷。至於王朗雜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觀其約文舉要,憲章武銘,而水火井灶,繁辭不已,志有偏也。


箴,就是針刺,用以批評過錯,防止禍患,好比治病的石針。這種文體興起後,盛行於夏、商、周三代。夏箴商箴,還留下幾個殘餘句子。周代的辛甲,要求各種官吏都寫箴辭,用以針刺天子的過失。其中只有虞人之箴一篇,箴體的格式和內容都比較完備。到春秋時期,這種文體逐漸少起來,但還未衰絕。所以晉國魏絳曾用虞人之箴中講的后羿,來諷諫晉君;楚莊王曾用民生在勤等話來箴戒國人。戰國以後,拋棄道德,專求有功;因此,銘辭代之而興,箴文就基本上絕跡了。到了漢代,揚雄考古,才模仿虞人之箴,寫了卿尹、州牧等各種官吏的箴文共二十五篇。後來崔駰、胡廣等又加以補寫,總稱爲百官箴。按照不同的官位,提出應該箴戒的事項,充分發揮鑑戒的作用,這就可說是學習古人的清風,繼承辛甲的做法了。漢末潘勖的符節箴,比較簡要,卻失於膚淺;東晉溫嶠的侍臣箴,內容廣博,卻過於繁雜;西晉王濟的國子箴,雖然旁徵博引,內容卻很貧乏;潘尼的乘輿箴,內容正確,但又寫得過於蕪雜:所有這些相繼出現的作品,很少寫得恰到好處。至於魏國王朗的雜箴,把頭巾、鞋子也寫了進去,雖也有了戒慎的意義,但在箴中寫這種東西是不恰當的。雜箴的文詞簡明扼要,是學周武王的銘寫的;但它寫一些水火井灶之類,就顯得拉雜不已了,這是立意不正造成的。

夫箴誦於官,銘題於器,名目雖異,而警戒實同。箴全御過,故文資確切;銘兼褒讚,故體貴弘潤。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攡文也必簡而深,此其大要也。然矢言之道蓋闕,庸器之制久淪,所以箴銘寡用,罕施後代,惟秉文君子,宜酌其遠大焉。


箴是官吏對帝王諷誦,銘是用來品題器物,它們的名稱和用途雖然不同,但引起警戒的作用是一致的。箴主要用來抵禦過失,所以文詞必須準確切實;銘則兼有褒揚讚美的作用,因此,其篇體以弘大潤澤爲貴。總的來說,銘和箴所講的事,都必須確實而清楚明白;所用的文詞,都必須簡要而深遠。這就是銘箴二體在寫作上的基本要求。但由於說直話的風氣逐漸消失,記功的制度也長期不存在,所以這兩種文體都不多用,也就很少施行於後代了。今後的作者,應注意取其弘潤、深遠的特點。

贊曰:
銘實器表,箴惟德軌。
有佩於言,無鑒於水。
秉茲貞厲,警乎立履。
義典則弘,文約爲美。


總結:
銘主要是彰明器物,箴主要是軌範道理。應該牢記警戒的語言,而不要徒取銘箴的形式。要用這種貞正的勉勵,來警戒人的實際行爲。內容合於常道就能弘大,文辭則以簡要爲美好。


銘箴文心雕龍的第十一篇。銘、箴是我國古代兩種較早的韻文。本篇講到的一些具體作品,如黃帝、夏禹、成湯等人的銘,夏、商兩代的箴,雖爲後人僞託,但從大量史料和文物來看,劉勰盛於三代之說,基本上是符合史實的;至少在商、周兩代,這方面的作品是大量產生了。漢魏以後,除碑文漸盛而以石代金外,這兩種文體都如劉勰所說罕施後代了。所以,本篇正反映了銘、箴二體在我國古代從產生、盛行到漸衰這一過程的基本面貌。

全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講的意義和發展情況,第二部分講的意義和發展情況,第三部分講銘、箴二體的同異及其基本寫作特點。古代這方面優秀的作品是不多的,本篇對有關作家作品的評論,也是批評多而肯定少。但無論批評或肯定,都因劉勰身處其時代而有一定的局限。如對張載的劍閣銘,崔駰、胡廣的百官箴,都評價甚高;對李尤、王朗作品的批判,卻是從道統觀念出發,批評未必周全。但劉勰對銘、箴二體的總攝和要求,一是內容要有警戒過失的實際作用,二是文辭必須簡明確切;而對那種荒誕不實的神怪之說,則提出了可怪可笑的尖銳批判。在南朝以行文形式爲尚,種種怪異文風盛行之下,是有一定反映現實的面貌,經歷千載,還是有警惕作用。

誄碑第十二

周世盛德,有銘誄之文。大夫之材,臨喪能誄。誄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夏商以前,其詞靡聞。周雖有誄,未被於士。又賤不誄貴,幼不誄長,其在萬乘,則稱天以誄之。讀誄定謚,其節文大矣。自魯莊戰乘丘,始及於士;逮尼父之卒,哀公作誄,觀其慭遺之辭,嗚呼之嘆,雖非睿作,古式存焉。至柳妻之誄惠子,則辭哀而韻長矣。


周代帝王的德澤盛大,所以有銘誄產生。古人說過:能勝任大夫的人材,遇有喪事必須能寫出誄文來。所謂,就是積累;就是列舉死者的德行,加以表彰而使之永垂不朽。夏、商兩代以前,沒有關於誄的傳聞。周代雖然有誄,也不盛行,因爲在當時誄還不能用於普通官吏,並且低賤的人不能爲高貴的人作誄,幼輩也不可給長輩作誄;所以帝王死後,只能說由上天來誄他。宣讀誄文,定立諡號,那時在禮儀上是有一套嚴格規定的。自從春秋時魯莊公戰敗於乘丘而錯怪駕車的人,誄才開始用到下級官吏。孔子死後,魯哀公給他作了誄文。從其中所講上天不願留下這位老人,和嗚呼哀哉的悲嘆來看,雖然不算很高明的作品,但古代誄文的基本格式已經具備。到魯國柳下惠的妻子作柳下惠誄,就是文辭悲哀而篇幅較長的作品了。

暨乎漢世,承流而作。揚雄之誄元后,文實煩穢,沙麓撮其要,而摯疑成篇,安有累德述尊,而闊略四句乎!杜篤之誄,有譽前代;吳誄雖工,而他篇頗疏,豈以見稱光武,而改盼千金哉!傅毅所制,文體倫序;孝山、崔瑗,辨絜相參。觀其序事如傳,辭靡律調,固誄之才也。潘岳構意,專師孝山,巧於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聲者也。至如崔駰誄趙,劉陶誄黃,並得憲章,工在簡要。陳思叨名,而體實繁緩。文皇誄末,百言自陳,其乖甚矣!


到了漢代,繼承前人來寫作:如揚雄的元后誄,文辭本來是相當繁雜的;漢代·元后傳中只摘要提到沙麓之靈四句,晉代摯虞卻懷疑是元后誄的全文。豈有累述尊貴者的德行,只寫寥寥四句呢?東漢杜篤的誄文,在前代頗負聲譽。他的吳漢誄雖然不錯,其他誄文卻比較粗疏。怎能因吳漢誄一篇受到光武帝的稱讚,就使他的全部作品變得貴重起來?傅毅所寫的誄,文辭體制,頗有倫次;蘇順、崔瑗二人的作品,也還寫得明白而簡要。看他們的誄文,敘事如史傳,文辭細緻,音律協調,的確是具有寫誄之才。晉代潘岳,在構思上專學蘇順,善於敘述悲傷之情,能很容易地寫得新穎而親切。所以,和漢代的蘇順比較起來,潘岳就能獲得更爲美好的聲譽。至如東漢崔駰的誄趙文,劉陶的誄黃文,都掌握了寫誄的方法,好在簡明扼要。三國時的曹植,雖然享有盛名,其實,他的誄文,文繁而勢緩;在文帝誄的最後,用一百多字來表白自己,這就很不符合誄的寫作規則了。

若夫殷臣詠湯,追褒玄鳥之祚;周史歌文,上闡后稷之烈;誄述祖宗,蓋詩人之則也。至於序述哀情,則觸類而長。傅毅之誄北海,云白日幽光,淫雨杳冥。始序致感,遂爲後式,影而效者,彌取於工矣。


此外,如殷代人對商湯王的誄,是在玄鳥詩中追頌其祖先的洪福;周代史官對周文王的歌頌,是在生民等詩中追述后稷的功業。累述祖宗之德,這是詩人的表達方法。至於敘述哀傷之情,那就要根據有關的事物加以發揮。如傅毅的北海王誄,其中講到北海王死後,白日的光輝爲之暗淡,暴雨下得天昏地暗北海王誄又開始在序中寫了令人感傷之情,這就成了誄文的榜樣;後來的摹仿者,就從而寫得更好了。

詳夫誄之爲制,蓋選言錄行,傳體而頌文,榮始而哀終。論其人也,曖乎若可覿,道其哀也,淒焉如可傷:此其旨也。


仔細研究誄這種文體的寫作方法,大致是選錄死者的言論,記敘死者的德行;以記傳的體制而用頌的文辭;開始是稱讚死者的功德,最後表達哀傷的情意。講到這個人,就要使人隱隱約約看得見;敘述悲哀,就要使其悽愴之情令人感到傷痛。這就是寫誄文的基本要旨。

碑者,埤也。上古帝王,紀號封禪,樹石埤岳,故曰碑也。周穆紀跡於弇山之石,亦古碑之意也。又宗廟有碑,樹之兩楹,事止麗牲,未勒勳績。而庸器漸缺,故後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廟徂墳,猶封墓也。


所謂,就是附助。古代帝王受命,就封禪於泰山,刻石記功,所以叫碑。相傳周穆王曾在弇山上刻石記其行跡,這就是的意思了。還有宗廟階前的碑,樹立兩根石柱在廟堂中庭,只是作爲繫牲畜之用,並不在上面銘刻功績。後來,記功的庸器逐漸少用,所以,後代就常用石碑記功;用石碑代替銅器,同樣可以保持長久。這和聚土而成墳墓一樣,宗廟的碑和墳墓的碑都可長期保存。

自後漢以來,碑碣雲起。才鋒所斷,莫高蔡邕。觀楊賜之碑,骨鯁訓典;陳郭二文,詞無擇言;周胡眾碑,莫非精允。其敘事也該而要,其綴采也雅而澤;清詞轉而不窮,巧義出而卓立;察其爲才,自然至矣。孔融所創,有摹伯喈;張陳兩文,辨給足采,亦其亞也。及孫綽爲文,志在於碑;溫王郗庾,辭多枝雜;桓彝一篇,最爲辨裁矣。


從東漢以後,方形和圓頂形的石碑大量出現了。漢代寫碑文最有才力的,莫過於蔡邕。如他的太尉楊賜碑,學習尚書而寫得端正有力;他的陳寔碑郭泰碑兩篇,都無虧於所稱揚的人;此外,汝南周勰碑太傅胡廣碑等篇,無不寫得清晰允當。蔡邕的碑文,在敘事上全面而扼要;詞采上雅正而潤澤;文詞清晰而又變化無窮,新義巧出而又超然卓立。考察他寫碑文的才能,是自然而來的。孔融寫碑文,就有學習蔡邕的地方。他的衞尉張儉碑銘陳碑兩文,言辭巧捷,文采豐富,可算是僅次於蔡邕的作品了。到晉代孫綽,有志於碑誄的寫作,他的溫嶠碑丞相王導碑太宰郗監碑太尉庾亮碑等,辭多枝蔓,雜亂無章;只有桓彝碑一篇,最爲簡潔。

夫屬碑之體,資乎史才,其序則傳,其文則銘。標序盛德,必見清風之華;昭紀鴻懿,必見峻偉之烈:此碑之制也。夫碑實銘器,銘實碑文,因器立名,事先於誄。是以勒石贊勛者,入銘之域;樹碑述亡者,同誄之區焉。


關於碑文寫作的主要點,是要具有史家的才能。它的序文近於傳體,碑文近於銘體。突出敘述死者的盛德,必須顯示其美好的清風;明白記敘死者巨大的優點,必須表現其宏偉的功績:這就是碑文的基本寫作法則。碑是銘刻器物,碑文也就是銘;是根據石碑這個器物來確立的名稱,碑的產生自然先於銘誄。所以,用石刻來讚頌功勳的就屬於銘,樹石立碑來講述死者的事就屬於誄。

贊曰:
寫遠追虛,碑誄以立。
銘德纂行,光采允集。
觀風似面,聽辭如泣。
石墨鐫華,頹影豈戢。


總結:
描寫過去的事跡,再現死者的容儀,碑誄爲此而建立。銘刻美德,記敘言行,文采的運用應當適宜。寫其清風,要能如親見其面;聽其文辭,要能如悲聲哭泣。碑誄的美好文辭,使人流風餘韻,永無止息。


誄碑文心雕龍第十二篇。碑和銘有密切關係。上篇銘箴對銘體的論述並不全面,就因爲有的銘文也是碑文。因此,這兩篇應該聯繫起來閱讀。

本篇分論誄和論碑兩大部分,共四段:第一段講誄的意義及其發展情況,側重於講體制源流,形式技巧的發展和作家作品在這方面的得失。誄主要是爲哀悼死者而稱述其功德,本篇除講述這種類型外,還講到以追述祖先功德爲主的頌詩,和以敘述哀情爲主的誄。但頌詩並不是誄,這個界限,劉勰沒有講清楚。第二段講誄的寫作特點,要求生動地再現死者的形象,文辭有感人的藝術力量。第三段講碑的意義及其發展情況。碑的原始意義有兩種:一是記功和祭天地,一是拴祭祀牲畜的石柱,後來才發展爲記敘功德爲主的碑文。未死的人有功,也可刻石記功,這種刻石也叫碑,劉勰已列入銘體,所以本篇主要講爲死者所寫的碑。第四段講寫作碑文的基本要求,同時講到碑和銘、誄的關係。

一般碑誄屬於應用文體,與文學藝術本質上有別。不過,正如劉勰所說資乎史才其序則傳等,碑誄和傳記文學有一定聯繫。按劉勰的要求,要使所寫的人能如見其面,其辭能令人聞之而悲,並靠優秀的碑誄文,使人能永傳後世,當中就必然涉及人物描寫的藝術要求,所以,本篇還是展現出劉勰深遠的洞見。

哀弔第十三

賦憲之謚,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實依心,故曰哀也。以辭遣哀,蓋下流之悼,故不在黃髮,必施夭昏。昔三良殉秦,百夫莫贖,事均夭枉,黃鳥賦哀,抑亦詩人之哀辭乎?


逸周書·諡法中說:年紀很小死了的就叫哀。哀就是依,哀傷之情必須依靠心,所以叫做哀。哀辭的寫作,主要是對幼年死者的哀悼,因此,和年老的人無關,而必須用於短命死去的小孩。從前子車氏的三個好兒子爲秦穆公殉葬;他們的死,用一百個人也換不回來。這種情形和人的夭折相同,黃鳥詩中表達了對他們的悲哀,這也許可算詩經中的哀辭了吧。

暨漢武封禪,而霍嬗暴亡,帝傷而作詩,亦哀辭之類矣。降及後漢,汝陽主亡,崔瑗哀辭,始變前式。然履突鬼門,怪而不辭;駕龍乘雲,仙而不哀;又卒章五言,頗似歌謠,亦仿佛乎漢武也。至於蘇順、張升,並述哀文,雖發其情華,而未極其心實。建安哀辭,惟偉長差善,行女一篇,時有惻怛。及潘岳繼作,實鍾其美。觀其慮贍辭變,情洞悲苦,敘事如傳,結言摹詩,促節四言,鮮有緩句;故能義直而文婉,體舊而趣新,金鹿澤蘭,莫之或繼也。


到漢武帝赴泰山祭天地,跟從去的霍嬗突然死亡,漢武帝哀傷霍嬗而寫的詩,也是屬於哀辭一類的作品了。及至東漢汝南王劉暢死後,崔瑗爲劉暢所寫哀辭,才改變過去只爲夭折者寫哀辭的格式。但其中寫到死者衝進鬼門,怪異而不通;又說死者乘雲駕龍,入於仙境而不悲哀;最後一段用五言句子,好像歌謠的形式,也略近於漢武帝爲霍嬗寫的哀辭。至於東漢的蘇順、張升,都作過哀文,雖然寫得有感情、有文采,卻未能充分表達其真情實感。建安年間的哀辭,只有徐赴幹寫得較好,他的行女哀辭一篇,還有一些哀痛的感情。到晉代潘岳繼續寫作的哀辭,真是集中了哀辭寫作的優點。他的想像豐富,文辭多變,感情深厚而悲痛,敘事如寫傳記,用詞則摹仿詩經;那種音節緊促的四言句子,很少鬆散無力的描寫;所以能寫得意義正直,文辭婉麗,沿着舊的體式,卻表現了新的情趣。特別是潘岳的金鹿哀辭爲任子咸妻作孤女澤蘭哀辭兩篇,再也沒有人能寫得這樣好了。

原夫哀辭大體,情主於痛傷,而辭窮乎愛惜。幼未成德,故譽止於察惠;弱不勝務,故悼加乎膚色。隱心而結文則事愜,觀文而屬心則體奢。奢體爲辭,則雖麗不哀;必使情往會悲,文來引泣,乃其貴耳。


關於哀辭寫作的主要點,是感情要哀痛,文辭要儘量表達出對死者的愛惜。由於死者年幼,他的品德還未形成,所以主要是讚美他的聰慧;因爲死者幼弱,還未擔任過國家大事,所以只能對他的容貌加以悼念。作者把悲痛的心情寫成哀辭,就能令人滿意;爲了華美的文辭而去聯結心思,就會寫得浮誇不實。用浮誇不實的文風寫成哀辭,那就雖然華麗,卻不悲哀;必須使作者的思想感情融會在悲哀之中,寫出的哀辭能引起他人哭泣,這種作品才是可貴的。

弔者,至也。詩云神之弔矣,言神至也。君子令終定謚,事極理哀,故賓之慰主,以至到爲言也。壓溺乖道,所以不弔矣。又宋水鄭火,行人奉辭,國災民亡,故同弔也。及晉築虒臺,齊襲燕城,史趙蘇秦,翻賀爲弔,虐民構敵,亦亡之道。凡斯之例,弔之所設也。或驕貴以殞身,或狷忿以乖道,或有志而無時,或美才而兼累,追而慰之,併名爲弔。


所謂弔,就是到。詩經中說神之弔矣,就是說神的到來。正常死亡的人定謚治喪,是極爲悲哀的事,所以,賓客對治喪主人的慰問,他們的到來,就是的意思了。禮記中說,被物壓死、被水淹死等,因爲不是正常死亡,所以不必哀弔。春秋時宋國發生水災,鄭國發生火災後,各國派使臣前往致辭慰問;這是國家遇上災難,人民遭到死亡,所以,這種慰問和哀弔相同。還有一種情形:如春秋時晉國建成虒祁宮,齊國襲擊燕國,史趙和蘇秦認爲這樣的事不應祝賀,而應哀弔。因爲建築虒祁宮殘害人民,攻打燕國結下仇敵,這都是亡國之道。大凡這樣一些情形,就要運用弔辭:或者是過於驕貴而喪命,或者是褊急忿恨而違背常道,或者是有大志而生不逢時,或者是有美好的才能又連帶着一定的缺損。追念這些而加以慰問的作品,都叫做弔。

自賈誼浮湘,發憤弔屈。體同而事核,辭清而理哀,蓋首出之作也。及相如之弔二世,全爲賦體;桓譚以爲其言惻愴,讀者嘆息。及卒章要切,斷而能悲也。揚雄弔屈,思積功寡,意深反騷,故辭韻沈膇。班彪、蔡邕,並敏於致詰。然影附賈氏,難爲並驅耳。胡阮之弔夷齊,褒而無間,仲宣所制,譏呵實工。然則胡阮嘉其清,王子傷其隘,各其志也。禰衡之弔平子,縟麗而輕清;陸機之弔魏武,序巧而文繁。降斯以下,未有可稱者矣。


自從漢初賈誼渡湘江,感發憤激而寫了弔屈原文,體制周密,事實準確,文辭清晰,內容悲哀,這要算是最早出現的哀弔作品了。到司馬相如所寫哀秦二世賦,完全是賦的體裁。桓譚認爲它寫得傷痛,能使讀者爲之嘆息;賦的最後寫得扼要而確切,讀完後能使人爲之哀傷。揚雄爲哀弔屈原而寫的反離騷,思考的很多,但成就不大;其立意重在反詰離騷,所以文辭音韻不很流暢。又如班彪的悼離騷,蔡邕的弔屈原文,也善於提出責問;但他們追隨賈誼的弔屈原文,是很難與之並駕齊驅的。此外,如胡廣的弔夷齊文,阮瑀的弔伯夷文,只有讚揚沒有批評;王粲的弔夷齊文,對伯夷、叔齊的批評寫得較好。但胡廣、阮瑀是嘉獎伯夷、叔齊的清高,王粲則是不滿其狹隘,這是由於他們的觀點各不相同。漢末禰衡的弔張衡文,辭采繁盛而忽於明潔。晉代陸機的弔魏武帝文,序寫得不錯,弔詞卻過於繁雜。從此以後,就沒有值得稱道的作品了。

夫弔雖古義,而華辭末造;華過韻緩,則化而爲賦。固宜正義以繩理,昭德而塞違,剖析褒貶,哀而有正,則無奪倫矣!


哀弔的意義雖然古老,後來卻出現華麗的文辭;華麗過分,音韻不緊湊,就演變成爲賦體了。哀弔文本套用以伸張正義,糾正事理,彰明美德而防止錯誤;所以要有所分析地加以褒揚或貶斥,能夠正確地表達哀情,那就不致破壞哀弔文的正當意義了。

贊曰:
辭之所哀,在彼弱弄。
苗而不秀,自古斯慟。
雖有通才,迷方失控。
千載可傷,寓言以送。


總結:
弔辭所哀傷的,在於幼弱的兒童。幼苗不能成長,自古以來都爲之悲痛。雖有寫作的全才,如果迷失以辭遣哀的方向,就很難正確運用。這種千古可悲的感情,只有用弔辭來遣送。


哀弔文心雕龍的第十三篇。哀和弔是兩種相近的文體,後來也總稱爲哀弔體。

本篇分哀和弔兩大部分,共四段:第一段講的意義、哀文的運用範圍以及其發展情況。其中講到兩種類型:一是對夭殤小孩的哀悼,這是的本義;一種是對不幸暴亡者的哀悼。這方面的作品保存下來的不多,劉勰所論及的一些哀辭,也大都亡逸不存。第二段講哀辭的主要寫作特點,強調情主於傷痛,反對雖麗不哀。第三段講的意義及其發展情況。也講到兩種類型:一是對遭水火之災,或有關國災民亡重大事件的弔慰;一是對前人的不幸遭遇進行追慰。前一種是口頭上的慰問,後一種多是寫成書面的弔文。這種文體主要指後一種。第四段講弔文的主要寫作特點,強調要對前人作具體分析,再予以讚揚或批評,從而起到發揚道德和防止過錯的作用。

劉勰論文,重視因情立文,反對華而不實。哀、弔這兩種文體,都以表達悲哀之情爲主,因此,更爲排斥華麗,要求以真切的哀傷之情,寫出文來引泣讀者嘆息的感人之作。

雜文第十四

智術之子,博雅之人,藻溢於辭,辯盈乎氣。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宋玉含才,頗亦負俗,始造對問,以申其志,放懷寥廓,氣實使文。及枚乘攡艷,首制七發,腴辭雲構,誇麗風駭。蓋七竅所發,發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揚雄覃思文閣,業深綜述,碎文瑣語,肇爲連珠,其辭雖小而明潤矣。凡此三者,文章之枝派,暇豫之末造也。


聰明才智、博學高雅的人,他們的言辭富有文采,他們的氣質充滿着才華,所以在寫作上賦采抒情,能不斷取得各種不同的新成就。楚國宋玉才高,頗爲一般人所不理解,首先寫作了對楚王問,用以表白他的高志;舒展其胸懷於遼闊的太空,正是憑着氣質來支配文辭。到漢初枚乘進行艷麗的描寫,開始創作了七發,豐富的文采,如彩雲結成,華麗的描寫,像和風四起。人的眼耳口鼻所引起的,是各種各樣的嗜欲;七發開始講不正當的嗜欲,最後講正當的願望,是爲了用以告戒貴族子弟。曾經在天祿閣進行深入思考的揚雄,擅長於深刻的著述;他用一些短小零碎的文辭,最早寫了連珠,這種作品雖較短小,卻具有明快潤澤的特點。以上三種文體,是文章的支流,閒暇時用以爲娛的次要作品。

對問以後,東方朔效而廣之,名爲客難,託古慰志,疏而有辨。揚雄解嘲,雜以諧謔,迴環自釋,頗亦爲工。班固賓戲,含懿采之華;崔駰達旨,吐典言之裁;張衡應間,密而兼雅;崔寔答譏,整而微質;蔡邕釋誨,體奧而文炳;景純客傲,情見而采蔚:雖迭相祖述,然屬篇之高者也。至於陳思客問,辭高而理疏;庾敳客咨,意榮而文悴。斯類甚眾,無所取才矣。原夫茲文之設,乃發憤以表志。身挫憑乎道勝,時屯寄於情泰,莫不淵岳其心,麟鳳其采,此立體之大要也。


從宋玉寫了對問以後,西漢東方朔仿效寫作並加以擴大,寫成了叫做答客難的作品;借託古人來安慰自己的情志,雖然寫得粗疏,對自己的思想卻有較好的辨析。揚雄所寫解嘲,其中夾雜一些詼諧嬉笑的話,爲自己反覆辯解,寫得也還不錯。東漢班固的答賓戲,具有美好的文采;崔駰的達旨,表達了符合常道的體制;張衡的應間,寫得嚴密而雅正;崔寔的答譏,寫得較爲齊整卻略微質樸;蔡邕的釋誨,內容深刻而文辭明亮;東晉郭璞的客傲,情志鮮明而文采豐富:以上各家雖是相互摹仿,但都是這方面寫得較好的作者。此外如曹植的辯問,文辭不錯而內容疏略;庾駰的客咨,內容較強而文辭太弱。像這樣的作品還很多,已沒有甚麼可取的成就了。本來這種文體的創立,是爲了抒發內心的煩悶,從而表達作者的情志。無論是在作者不順利時藉以表現其高尚的道德,或是在困難時寄寓其泰然的心情,都要有高深的思想,奇特的文采,這就是這種文體的主要寫作特點。

七發以下,作者繼踵,觀枚氏首唱,信獨拔而偉麗矣。及傅毅七激,會清要之工;崔駰七依,入博雅之巧;張衡七辨,結采綿靡;崔瑗七厲,植義純正;陳思七啟,取美於宏壯;仲宣七釋,致辨於事理。自桓麟七說以下,左思七諷以上,枝附影從,十有餘家。或文麗而義暌,或理粹而辭駁。觀其大抵所歸,莫不高談宮館,壯語畋獵。窮瑰奇之服饌,極蠱媚之聲色。甘意搖骨髓,艷詞洞魂識,雖始之以淫侈,而終之以居正。然諷一勸百,勢不自反。子云所謂猶騁鄭衞之聲,曲終而奏雅者也。唯七厲敘賢,歸以儒道,雖文非拔羣,而意實卓爾矣。


從枚乘寫了七發以後,這種文體的作者繼續不斷。枚乘首先寫的七發,看來真是超羣出眾、十分壯麗了。到東漢傅毅的七激,會聚了明白而簡要的優點;崔駰的七依,寫成廣博而雅正的妙文;張衡的七辯,文采柔和而細緻;崔瑗的七蘇,立義純正;曹植的七啟,在宏偉壯麗上取勝;王粲的七釋,致力於對事理的辨析。從漢末桓麟寫七說以後,到西晉左思的七諷之前,其間摹仿學習寫過這種文體的,還有十多家。他們的作品,有的文辭華麗而內容不正確,有的內容精粹,卻又文辭雜亂。從這種文體的大概趨向來看,不外是高談宮室的壯麗,大寫田獵的盛況,儘量描繪衣服飲食的珍奇,極力形容音樂美女的動人;美好的用意感人至深,艷麗的文辭驚心動魄;雖然以誇張的描寫開始,以諫正的用意結束,但正面的諷諫太少而反面的勸誘過多,這種趨勢已不能返回。正如揚雄所說:這是首先大肆宣揚鄭國和衞國的淫樂,曲子末了才綴以典正的雅樂。只有崔瑗的七蘇,敘述賢明而歸結於儒家之道,雖然文辭不很突出,但意義是卓越的。

連珠以下,擬者間出。杜篤、賈逵之曹,劉珍、潘勖之輩,欲穿明珠,多貫魚目。可謂壽陵匍匐,非復邯鄲之步里;醜□捧心,不關西施之顰矣。唯士衡運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廣於舊篇,豈慕朱仲四寸之璫乎!夫文小易周,思閒可贍。足使義明而詞淨,事圓而音澤,磊磊自轉,可稱珠耳。


從揚雄寫了連珠以後,摹擬這種作品的也偶有出現。如東漢的杜篤、賈逵之輩,劉珍、潘勖之流,雖然想穿明,卻往往是連貫的魚眼睛。這就正如去邯鄲學走路的壽陵人,他爬着回去,當然不是邯鄲人的步履走法;學西施心痛時皺眉的醜女,她捧着心裝做心痛的樣子,也和西施皺眉頭的美態毫不相干了。只有陸機所寫演連珠,道理新穎,文辭敏捷;但在篇章字句的處理上,卻比過去的篇幅擴大得多。這豈不是羨慕仙人朱仲的四寸大珠!這種文體比較短小,易於寫得緊湊,經過深思熟慮,就能寫得內容豐富。必須把意義表達明顯而又文詞簡淨,事理完備而又音韻和諧,好像許多圓石轉動不已,這就可以叫做了。

詳夫漢來雜文,名號多品。或典誥誓問,或覽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諷謠詠。總括其名,並歸雜文之區;甄別其義,各入討論之域。類聚有貫,故不曲述也。


仔細考察從漢代以來的雜文,名稱類別甚多。有的叫典、誥、誓、問,有的叫覽、略、篇、章,有的叫曲、操、弄、引,有的叫吟、諷、謠、詠等等,總括這些名目,都屬於雜文一類。審查其不同的意義,可以分別歸入有關文體中去討論;因爲要對各種有聯繫的文體分類集中論述,所以這裏不作詳論。

贊曰:
偉矣前修,學堅才飽。
負文餘力,飛靡弄巧。
枝辭攢映,嚖若參昴。
慕顰之心,於焉祗攪。


總結:
前代優秀作者真是偉大,學識雄厚,才能高超。他們以從事寫作的餘力,舞文弄墨,寫得優美奇巧。各種雜文相互輝映,好像小小的羣星照耀。可是後來摹仿者的作品,就只有令人心煩意擾!


雜文文心雕龍的第十四篇,主要論述漢晉之間出現的幾種雜體作品。文心雕龍全書有二十一篇論文體,雜文不列於文體論之末,而在其中,是因爲雜文韻文散文兼有。第十五篇諧隱也是如此。雜文篇以上所論各體都屬於類,諧隱篇以下所論各體都屬於類。

全篇分五段:第一段概述對問七發連珠三種類型作品的產生及其基本意義。第二段論述對問這種形式的作家作品及其寫作特點。第三段論述七發這種形式的作家作品及其寫作特點。第四段論述連珠這種形式的作家作品及其寫作特點。第五段講上述三種以外的種種雜文名目,說明這些將分別在有關文體中論述。

劉勰認爲這些雜文是文章之枝派,不屬於文章的正體,寫這種東西是文人從事寫作之餘的一種遊戲。這看法顯然是不正確的。當然,這和古代作者大多不是用嚴肅的態度來寫這方面的作品有關。但正因古人寫這類作品時,受傳統觀念的約束較少,比較隨便,因而用來發憤以表志戒膏粱之子等,更能起到正統文體所不能起的作用。尤其在藝術上,其豐富大膽的想像虛構、小巧而鮮明的形象描繪,都獨具其特點。劉勰雖局限於儒家正統觀念,對這些認識不夠,但本篇也多少總結了一些雖小而明潤等特點。

諧讔第十五

芮良夫之詩云:自有肺腸,俾民卒狂。夫心險如山,口壅若川,怨怒之情不一,歡謔之言無方。昔華元棄甲,城者發睅目之謳;臧紇喪師,國人造侏儒之歌;並嗤戲形貌,內怨爲俳也。又蠶蟹鄙諺,狸首淫哇,苟可箴戒,載於禮典,故知諧辭讔言,亦無棄矣。


相傳爲芮良夫的桑柔詩裏說:昏君自有歹心腸,逼得百姓要發狂。國君的心比高山還險惡,人民民眾的嘴卻像江河那麼難於堵塞;民眾怨恨的心情各不相同,他們嘲笑諷刺的話也是各種各樣的。從前宋國華元爲鄭國所敗,築城的人就作睅其目的歌來嘲笑他;魯國臧紇爲邾國所敗,魯國人就作侏儒侏儒的歌來諷刺他。這些都是從兩人的外貌來嘲諷,是由於內心有了怨恨而通過戲謔的方式表達出來。此外,如成地的人用蠶則績而蟹有匡的謠諺,來批評不給哥哥穿孝的弟弟;孔子的朋友原壤在母喪中唱出狸首之斑然這種不嚴肅的歌謠。這些例子都是因爲有教育別人的作用,所以就記載在禮記裏面。由此可見,是不應該被忽視的。

諧之言皆也,辭淺會俗,皆悅笑也。昔齊威酣樂,而淳于說甘酒;楚襄宴集,而宋玉賦好色。意在微諷,有足觀者。及優旃之諷漆城,優孟之諫葬馬,並譎辭飾說,抑止昏暴。是以子長編史,列傳滑稽,以其辭雖傾回,意歸義正也。但本體不雅,其流易弊。於是東方、枚皋,餔糟啜醨,無所匡正,而詆嫚媟弄,故其自稱爲賦,乃亦俳也,見視如倡,亦有悔矣。至魏人因俳說以著笑書,薛綜憑宴會而發嘲調,雖抃笑衽席,而無益時用矣。然而懿文之士,未免枉轡;潘岳醜婦之屬,束皙賣餅之類,尤而效之,蓋以百數。魏晉滑稽,盛相驅扇,遂乃應瑒之鼻,方於盜削卵;張華之形,比乎握舂杵。曾是莠言,有虧德音,豈非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歟?


的意義就是,是一種以淺顯的語言,爲適合一般人,大家聽了會發笑而書寫的作品。戰國時齊威王過度地飲酒作樂,淳于髡就用喝酒的壞處來說服他;楚襄王常常召集宴會,宋玉就寫登徒子好色賦來諷刺他。這些都是存心婉諷對方,頗有可取之處。還有秦代優旃諫阻二世在城牆上塗漆,楚國優孟諫阻莊王厚葬他的愛馬:這些都是用曲曲折折加以修飾的話,來阻止昏君暴主的倒行逆施。所以司馬遷寫史記,就編入滑稽列傳;因爲他們的話雖然不太正常,但用意還是確當而賦有義涵的。不過這類事情本身不是正面直說,所以其末流很容易出毛病。如漢代東方朔、枚皋等人,不過在朝廷裏混飯吃,並不能糾正統治者的錯誤,僅僅是說些俏皮話,給人開開心而已。所以他們自己也說,寫賦只能嘲弄,結果被當做倡優看待。可見他們也有點後悔了。後來魏國邯鄲淳蒐集諧談,編成笑林。吳國薛綜善於在筵席上說笑話,雖能娛樂在座的人,不過對當時政事並無好處。可是後來的文人,卻常常繞道到這種寫作中來。如潘岳的醜婦、束皙的賣餅等等,明知故犯地來學寫這種作品的,不下百餘人。到魏晉時期,講滑稽話的風氣很盛行;於是有人嘲笑應瑒的鼻子好像被削的蛋,有人嘲笑張華的外貌好像舂槌等,都是些無聊的話,有損於諧辭的意義。這不等於落水的人還在笑,犯罪的人還唱歌嗎?

讔者,隱也。遁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也。昔還社求拯於楚師,喻眢井而稱麥麴;叔儀乞糧於魯人,歌珮玉而呼庚癸;伍舉刺荊王以大鳥,齊客譏薛公以海魚;莊姬託辭於龍尾,臧文謬書於羊裘。隱語之用,被於紀傳。大者興治濟身,其次弼違曉惑。蓋意生於權譎,而事出於機急,與夫諧辭,可相表裏者也。漢世隱書,十有八篇,歆、固編文,錄之賦末。


的意義就是隱藏,用隱約的言辭來暗藏某種意義,用曲折的譬喻來暗指某件事物。從前蕭國還無社向楚國大夫求救,用廢井麥鞠做隱喻;吳國申叔儀向魯軍借糧,用佩玉爲歌辭,以庚癸爲呼號;楚國伍舉用三年不飛不鳴的大鳥做比喻,來諷刺楚莊王;齊國有人講海同魚的關係,來諷諫薛公;楚國的莊姬用無尾的龍,來啟發襄王注意後嗣;魯國臧文仲假託羊裘等話,來暗示準備應付齊國的進攻。這些讔語的作用,都記載在史書裏面;大的可以振興政治,並且有助於自身的顯達;其次也可糾正某些錯誤,讓迷惑的人明白過來。它們的用意雖然產生於權變狡詭,但常常是出於某種機要迫切的事情。讔語和諧辭,是可以相輔相成,互爲表裏的。漢代的隱書有十八篇,劉歆和班國編目錄的時候,把它們附在賦的後面。

昔楚莊、齊威,性好隱語。至東方曼倩,尤巧辭述。但謬辭詆戲,無益規補。自魏代以來,頗非俳優,而君子嘲隱,化爲謎語。謎也者,回互其辭,使昏迷也。或體目文字,或圖象品物,纖巧以弄思,淺察以衒辭,義欲婉而正,辭欲隱而顯。荀卿蠶賦,已兆其體。至魏文、陳思,約而密之。高貴鄉公,博舉品物,雖有小巧,用乖遠大。觀夫古之爲隱,理周要務,豈爲童稚之戲謔,搏髀而忭笑哉!然文辭之有諧讔,譬九流之有小說,蓋稗官所采,以廣視聽。若效而不已,則髡朔之入室,旃孟之石交乎?


從前楚莊王和齊威王都喜愛讔語。東方朔在這方面更是擅場;不過他常常用怪話來開玩笑,對於匡正過失毫無補益。從魏代以後,倡優不爲人所喜愛,所以士大夫們就把讔語變爲謎語。所謂,就是用改頭換面的辭句來迷糊對方。有的是離文拆字,有的是刻劃事物的形狀;常常是用小聰明來賣弄才思,憑膚淺的見解來誇耀文辭。其實在內容方面應婉轉而正確,在文辭方面應該含蓄而恰切。從前荀卿的賦篇已開了端,到曹丕、曹植弟兄倆,便寫得更爲精練而周密;曹髦廣泛地描繪事物,雖然有點小巧,可是並沒有大的用處。試看古代的讔語,其中的道理都與重要事務有關,哪能像兒童的遊戲,只是拍腿稱快呢?文章中的諧辭讔語,就像各種學派中的小說一派。這種作品由低級官吏收集起來,可以使人擴大眼界,多知道些事理;如果不斷學習這些,就可成爲淳于髡等人的高徒、優旃等人的知友了。

贊曰:
古之嘲隱,振危釋憊。
雖有絲麻,無棄菅蒯。
會義適時,頗益諷誡。
空戲滑稽,德音大壞。


總結:
古代的諧辭讔語,可以挽救危機,解除困難。即使有了絲和麻,也不應拋棄野草。諧讔合於大義而又用在恰當的時機,那是很有諷諫作用的。如果僅僅是遊戲滑稽,那就是很不好的諧讔了。


諧隱文心雕龍的第十五篇。諧辭隱語主要來自民間,古代文人常常認爲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作品,因而很少論述;本篇是古代文論中不易多得的材料。

全篇分三部分。第一部分講諧隱的意義和作用。劉勰認爲諧辭隱語不可廢棄,主要在於這種作品能表達老百姓的怨怒之情,對統治者有一定箴戒作用。第二部分講的意義和評論有關作家作品,肯定意在微諷和能抑止昏暴的作用,批判那些無益時用,只能供人玩樂的作家作品。第三部分講及其發展而爲的意義,和評論這方面的作家作品,同樣是強調興治濟身的意義,而反對無益規補的文字遊戲。

劉勰能專篇論述這種在道統影響下長期不被文人重視的諧辭隱語,是值得注意的。他不可能完全超越傳統的文學觀念,也認爲諧隱的本體不雅,在各種文體中的地位,和九流之外的小說差不多。但他認爲這類作品如果運用得當,對於抑止某些昏暴的統治者,頗益諷誡;甚至可以在興治濟身中發揮一定的作用。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本篇相當尖銳地批評了東方朔、枚皋、曹丕、潘岳等文人的無聊作品,而明確地肯定了古代一些諷刺性很強的民間作品;並初步總結了我國古代諷刺文學的某些特點。認爲這種作品是內怨爲徘,即內心有了某種怨怒、忿恨之情,而選擇以嘲諷的形式來表現;由於怨怒之情不一,忿恨之深有異,在表現的方式方法上也是多種多樣的。


校對中


參考版本

原本:明 弘治十七年 馮允中刊本1504

底本:明 萬曆四十年 初刻五色套印本1612 梅慶生撰 楊慎 曹學佺 閔繩序 凌雲初刻 等批點 附音註二卷

唐寫本殘卷:敦煌唐寫本殘卷存第二至十四 大英博物館藏 東方圖書室 斯坦因藏卷S.5478
至正本:元 元至正十五年刊 明修本1355 嘉興郡學知府劉貞刻於嘉禾 上海圖書館藏 黑白版
弘治本、馮本:前見原本
活字本:明 弘治年間 活字本1505? 黃丕烈蕘圃藏書題跋有錄
汪本:明 嘉靖十九年 私淑軒刊本1540 徐勃批校、汪一元私淑軒刻於新安 臺北國家圖書館
佘誨本:明 嘉靖二十二年 佘誨刊本1543 臺北傅斯年圖書館藏
另見何允中本:明 萬曆二十年何允中漢魏叢書刻本,卷首有佘誨序。
張之象本:明 萬曆七年 張之象序刊本1579 涵芬樓四部叢刊縮印宋刊 上海商務印書館
另有張乙本:亦出自張之象本,惟與四部叢刊印本略有不同。
兩京本:明 萬曆十年 胡維新、原一魁序刊本1582 兩京遺編
梅本:明 萬曆三十七 梅慶生音注本1609 吉安劉雲刻於南京
訓故本:明 萬曆三十九 王惟儉音訓故刻本1611 王惟儉訓故
凌本、色本、閔本:前見底本
阮本:明 萬曆四十二年 錢功甫得阮華山宋本1614 清 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有錄
合刻本:明 萬曆末年 金陵聚錦堂板合刻五家言1619? 眉端錄有楊慎、曹學佺、梅慶生、鍾惺四家評語
另有梁本:明 梁傑訂正本。卷首題:梁東莞劉勰彥和著明成都楊慎用修評點閔中曹學佺能始參評武林梁傑廷玉訂正
內容與金陵聚錦堂板合刻五家言本基本相同。
梅六次本:明 天啟二年 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改刻本1622 金陵聚錦堂陳長卿刊
鍾本:明 鍾惺評秘書十八種本1620-25? 卷首有曹學佺萬曆四十年序 鍾氏評語列眉端
謝鈔本:明 天啟七年 謝恒鈔本1627 卷末有馮舒朱筆手跋
彙編本:明 崇禎七年 陳仁錫刻奇賞齋古文彙編1634 底本爲萬曆梅本而間有不同
別解本:明 崇禎十一年 黃澍、葉紹泰評選漢魏別解1638
增定別解本:明 崇禎十五年 葉紹泰增定漢魏別解1642
胡本:明 胡震亨本
洪本:日人戶田浩曉云:據鈴木博士的黃叔琳本文心雕龍校勘記可知:所謂洪本,即指楊升庵先生批點文心雕龍,即明 張墉洪吉臣參注康熙三十四年重鐫,武林抱青閣刊
王利器則認爲鈴木所謂洪本,即洪興祖楚辭補注本。
清謹軒本:清初 清謹軒鈔本
岡本:日本 岡白駒校正句讀本1731 刻於享保十六年辛亥 出自明何允中漢魏叢書
黃注本:清 乾隆六年 黃叔琳輯注本1741 養素堂姚培謙刻
文淵閣本:清 乾隆四十七年 文淵閣四庫全書手抄本1782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時有臺北影印文淵閣本,成像渾然一色,原書剜改字句已無跡可尋。
另有文津本、文溯本:四庫全書文津閣本提要題內府藏本;又見四庫全書文溯閣本與文津本略有差異
王謨本、廣本:清 乾隆五十六年 王謨廣漢魏叢書刻本1791 由何允中漢魏叢書本出而間有不同
張松孫本:清 乾隆五十六年 張松孫輯注刊本1791 長洲張氏刻本 國家圖書館藏
黃注紀評本、兩廣節署本:清 道光十三年 盧坤兩廣節署刊本1833 令嘉應吳蘭修合之 朱墨套印黃叔琳注紀昀評本
此本有芸香堂朱墨套印本翰墨園覆刻本二種。
崇文本:清 光緒紀元 湖北崇文書局三十三種叢書1875 光緒元年開雕,成於光緒三年
藝文本:清 光緒二十年 湖南藝文書局校刊本1894 漢魏遺書 載籍三久保文庫六五五
鄭藏鈔本:清 鄭珍原藏鈔本出於王謨廣漢魏叢書
尚古本:日本 尚古堂本據岡白駒本雕


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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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禮天 文心雕龍與中國文化傳統首都師範大學詩歌研究中心項目

戚良德 文心雕龍學分類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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