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龍南朝梁 通事舍人 劉勰
文心雕龍南朝梁 通事舍人 劉勰
文心雕龍是中國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創作的一部文學理論著作,成書於南朝齊和帝中興元、二年501 - 502間。全書共十卷,五十篇原分上、下部,各廿五篇,以孔子思想爲軸,經綸創作原理 ,浹洽齊梁時代及自先秦以來的文學成果,總結成一套影響中國文學創作的重要見解。
原道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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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之爲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才。爲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譯 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雲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至於林籟結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故形立則章成矣,聲發則文生矣。夫以無識之物,郁然有采,有心之器,其無文歟? 譯 人文之元,肇自太極,幽讚神明,易象惟先。庖犧畫其始,仲尼翼其終。而乾、坤兩位,獨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若乃河圖孕乎八卦,洛書韞乎九疇,玉版金鏤之實,丹文綠牒之華,誰其尸之?亦神理而已。 譯 自鳥迹代繩,文字始炳,炎皞遺事,紀在三墳,而年世渺邈,聲采靡追。唐虞文章,則煥乎始盛。元首載歌,既發吟詠之志;益稷陳謨,亦垂敷奏之風。夏后氏興,業峻鴻績,九序惟歌,勛德彌縟。逮及商周,文勝其質,雅、頌所被,英華曰新。文王患憂,繇辭炳曜,符采復隱,精義堅深。重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詩緝頌,斧藻羣言。至若夫子繼聖,獨秀前哲,熔鈞六經,必金聲而玉振;雕琢情性,組織辭令,木鐸啟而千里應,席珍流而萬世響,寫天地之輝光,曉生民之耳目矣。 譯 爰自風姓,暨於孔氏,玄聖創典,素王述訓,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設教,取象乎河、洛,問數乎蓍龜,觀天文以極變,察人文以成化;然後能經緯區宇,彌綸彝憲,發揮事業,彪炳辭義。故知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而明道,旁通而無滯,日用而不匱。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 譯 贊曰: 譯 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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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聖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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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作者曰聖,述者曰明。陶鑄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聞,則聖人之情,見乎文辭矣。先王聖化,布在方冊,夫子風采,溢於格言。是以遠稱唐世,則煥乎爲盛;近褒周代,則郁哉可從:此政化貴文之徵也。鄭伯入陳,以文辭爲功;宋置折俎,以多文舉禮:此事跡貴文之徵也。褒美子產,則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論君子,則云﹁情慾信,辭欲巧﹂:此修身貴文之徵也。然則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 譯 夫鑒周日月,妙極機神;文成規矩,思合符契。或簡言以達旨,或博文以該情,或明理以立體,或隱義以藏用。故春秋一字以褒貶,喪服舉輕以包重,此簡言以達旨也。邠詩聯章以積句,儒行縟說以繁辭,此博文以該情也。書契決斷以象夬,文章昭晰以象離,此明理以立體也。四象精義以曲隱,五例微辭以婉晦,此隱義以藏用也。故知繁略殊形,隱顯異術,抑引隨時,變通適會,徵之周孔,則文有師矣。 譯 是以論文必徵於聖,窺聖必宗於經。易稱﹁辨物正言,斷辭則備﹂,書云﹁辭尚體要,弗惟好異﹂。故知正言所以立辯,體要所以成辭,辭成無好異之尤,辯立有斷辭之義。雖精義曲隱,無傷其正言;微辭婉晦,不害其體要。體要與微辭偕通,正言共精義並用;聖人之文章,亦可見也。顏闔以爲:﹁仲尼飾羽而畫,徒事華辭。﹂雖欲訾聖,弗可得已。然則聖文之雅麗,固銜華而佩實者也。天道難聞,猶或鑽仰;文章可見,胡寧勿思?若徵聖立言,則文其庶矣。 譯 贊曰: 譯 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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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經第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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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極彝訓,其書曰經。經也者,恆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參物序,制人紀,洞性靈之奧區,極文章之骨髓者也。皇世三墳,帝代五典,重以八索,申以九丘。歲歷綿曖,條流紛糅,自夫子刪述,而大寶咸耀。於是易張十翼,書標七觀,詩列四始,禮正五經,春秋五例。義既埏乎性情,辭亦匠於文理,故能開學養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聖謨卓絕,牆宇重峻,而吐納自深。譬萬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矣。 譯 夫易惟談天,入神致用。故繫稱旨遠辭文,言中事隱。韋編三絕,固哲人之驪淵也。書實記言,而訓詁茫昧,通乎爾雅,則文意曉然。故子夏嘆書﹁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言照灼也。詩主言志,詁訓同書,摛風裁興,藻辭譎喻,溫柔在誦,故最附深衷矣。禮以立體,據事制範,章條纖曲,執而後顯,采掇片言,莫非寶也。春秋辨理,一字見義,五石六鷁,以詳備成文;雉門兩觀,以先後顯旨;其婉章志晦,諒以邃矣。尚書則覽文如詭,而尋理即暢;春秋則觀辭立曉,而訪義方隱。此聖文之殊致,表裏之異體者也。 譯 至根柢槃深,枝葉峻茂,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是以往者雖舊,餘味日新。後進追取而非晚,前修久用而未先,可謂太山遍雨,河潤千里者也。 譯 故論說辭序,則易統其首;詔策章奏,則書發其源;賦頌歌贊,則詩立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記傳盟檄,則春秋爲根:並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啟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內者也。 譯 若稟經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鑄銅,煮海而爲鹽也。故文能宗經,體有六義:一則情深而不詭,二則風清而不雜,三則事信而不誕,四則義貞而不回,五則體約而不蕪,六則文麗而不淫。揚子比雕玉以作器,謂五經之含文也。夫文以行立,行以文傳,四教所先,符采相濟。勵德樹聲,莫不師聖,而建言修辭,鮮克宗經。是以楚艷漢侈,流弊不還,正末歸本,不其懿歟! 譯 贊曰: 譯 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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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緯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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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神道闡幽,天命微顯,馬龍出而大易興,神龜見而洪範耀,故繫辭稱﹁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斯之謂也。但世敻文隱,好生矯誕,真雖存矣,僞亦憑焉。 譯 夫六經彪炳,而緯候稠疊;孝、論昭晰,而鉤、讖葳蕤。按經驗緯,其僞有四:蓋緯之成經,其猶織綜,絲麻不雜,布帛乃成。今經正緯奇,倍摘千里,其僞一矣。經顯,聖訓也;緯隱,神教也。聖訓宜廣,神教宜約,而今緯多於經,神理更繁,其僞二矣。有命自天,乃稱符讖,而八十一篇皆託於孔子,則是堯造綠圖,昌制丹書,其僞三矣。商周以前,圖籙頻見,春秋之末,羣經方備,先緯後經,體乖織綜,其僞四矣。僞既倍摘,則義異自明,經足訓矣,緯何豫焉? 譯 原夫圖籙之見,乃昊天休命,事以瑞聖,義非配經。故河不出圖,夫子有嘆,如或可造,無勞喟然。昔康王河圖,陳於東序,故知前世符命,歷代寶傳,仲尼所撰,序錄而已。於是伎數之士,附以詭術,或說陰陽,或序災異,若鳥鳴似語,蟲葉成字,篇條滋蔓,必假孔氏,通儒討核,謂起哀平,東序秘寶,朱紫亂矣。 譯 至於光武之世,篤信斯術。風化所靡,學者比肩。沛獻集緯以通經,曹褒選讖以定禮,乖道謬典,亦已甚矣。是以桓譚疾其虛僞,尹敏戲其浮假,張衡發其僻謬,荀悅明其詭誕:四賢博練,論之精矣。 譯 若乃羲農軒皞之源,山瀆鍾律之要,白魚赤烏之符,黃金紫玉之瑞,事豐奇偉,辭富膏腴,無益經典而有助文章。是以後來辭人,採摭英華。平子恐其迷學,奏令禁絕;仲豫惜其雜真,未許煨燔。前代配經,故詳論焉。 譯 贊曰: 譯 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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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騷第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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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風、雅寢聲,莫或抽緒,奇文郁起,其離騷哉!固已軒翥詩人之後,奮飛辭家之前,豈去聖之未遠,而楚人之多才乎!昔漢武愛騷,而淮南作傳,以爲:﹁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蟬蛻穢濁之中,浮游塵埃之外,皭然涅而不緇,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譯 班固以爲:﹁露才揚己,忿懟沉江。羿澆二姚,與左氏不合;崑崙懸圃,非經義所載。然其文辭麗雅,爲詞賦之宗,雖非明哲,可謂妙才。﹂ 譯 王逸以爲:﹁詩人提耳,屈原婉順。離騷之文,依經立義。駟虯乘鷖,則時乘六龍;崑崙流沙,則禹貢敷土。名儒辭賦,莫不擬其儀表,所謂﹃金相玉質,百世無匹﹄者也。﹂及漢宣嗟嘆,以爲﹁皆合經術﹂。揚雄諷味,亦言﹁體同詩雅﹂。四家舉以方經,而孟堅謂不合傳,褒貶任聲,抑揚過實,可謂鑒而弗精,玩而未核者也。 譯 將核其論,必徵言焉。故其陳堯舜之耿介,稱禹湯之祗敬,典誥之體也;譏桀紂之猖披,傷羿澆之顛隕,規諷之旨也;虯龍以喻君子,雲蜺以譬讒邪,比興之義也;每一顧而掩涕,嘆君門之九重,忠恕之辭也:觀茲四事,同於風、雅者也。 譯 至於託雲龍,說迂怪,豐隆求宓妃,鴆鳥媒娀女,詭異之辭也;康回傾地,夷羿彃日,木夫九首,土伯三目,譎怪之談也;依彭咸之遺則,從子胥以自適,狷狹之志也;士女雜坐,亂而不分,指以爲樂,娛酒不廢,沉湎日夜,舉以爲歡,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異乎經典者也。 譯 故論其典誥則如彼,語其誇誕則如此。固知楚辭者,體憲於三代,而風雜於戰國,乃雅、頌之博徒,而詞賦之英傑也。觀其骨鯁所樹,肌膚所附,雖取熔經旨,亦自鑄偉辭。故騷經、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辯,綺靡以傷情;遠遊、天問,瑰詭而慧巧,招魂、大招,耀艷而采深華;卜居標放言之致,漁父寄獨往之才。故能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絕艷,難與並能矣。 譯 自九懷以下,遽躡其跡,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敘情怨,則鬱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愴怏而難懷;論山水,則循聲而得貌;言節侯,則披文而見時。是以枚賈追風以入麗,馬揚沿波而得奇,其衣被詞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菀其鴻裁,中巧者獵其艷辭,吟諷者銜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若能憑軾以倚雅、頌,懸轡以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貞,玩華而不墜其實,則顧盼可以驅辭力,欬唾可以窮文致,亦不復乞靈於長卿,假寵於子淵矣。 譯 贊曰: 譯 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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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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