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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南朝梁 通事舍人 劉勰

文心雕龍是中國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創作的一部文學理論著作,成書於南朝齊和帝中興元、二年501 - 502間。全書共十卷,五十篇原分上、下部,各廿五篇,以孔子思想爲軸,經綸創作原理 ,浹洽齊梁時代及自先秦以來的文學成果,總結成一套影響中國文學創作的重要見解。

指瑕第四十一

管仲有言:無翼而飛者聲也;無根而固者情也。然則聲不假翼,其飛甚易;情不待根,其固匪難。以之垂文,可不慎歟!古來文才,異世爭驅。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纖密,而慮動難圓,鮮無瑕病。陳思之文,羣才之俊也,而武帝誄尊靈永蟄明帝頌聖體浮輕,浮輕有似於蝴蝶,永蟄頗疑於昆蟲,施之尊極,豈其當乎?左思七諷,說孝而不從,反道若斯,餘不足觀矣。潘岳爲才,善於哀文,然悲內兄,則云感口澤,傷弱子,則云心如疑文在尊極,而施之下流,辭雖足哀,義斯替矣。


管仲曾說:沒有翅翼而能四處飛揚的是聲音,沒有根柢而能深入牢固的是情感。但聲音不需要翅翼就很容易飛揚,情感不依靠根抵也不難牢固,根據這個道理來從事寫作,能不十分慎重麼!自古以來的作者,在不同時代競相馳騁:有的才華卓越而豪放迅疾,有的思考精緻而細密,但思慮所及往往難於全面,很少做到毫無瑕病。曹植在寫作上,是眾多文人中較爲俊逸的了,他在武帝誄中卻說:尊貴的英靈永遠蟄伏。冬至獻襪頌中又說:聖王的身體輕浮地飛翔。輕浮就好像是蝴蝶,說永蟄則容易懷疑爲昆蟲;把這種描寫用於最尊貴的帝王,怎能說恰當呢!又如左思的七諷,有說之以孝而不從的話,既然如此違反大道,其他內容就不值得一看了。潘岳的文才,是善於寫哀傷之作,但寫對內兄的傷痛,就說有其留下的口澤;寫對幼子的哀悼,就說他思念之心如疑口澤如疑,都是禮記中對尊敬的父母用的,潘岳卻用之於晚輩,文辭雖然寫得很悲哀,但有失於尊卑有別的大義。

若夫君子擬人,必於其倫,而崔瑗之誄李公,比行於黃虞,向秀之賦嵇生,方罪於李斯。與其失也,雖寧僭無濫,然高厚之詩,不類甚矣。


至於對人物的比擬,必須合於倫類。可是崔瑗對李公的誄文,把他的行爲比之黃帝和虞舜;向秀在思舊賦中懷念嵇康,竟把李斯的罪過和嵇康相比。如果不得已而用不當的比擬,那就寧可好的方面比得過頭一些,而不要對壞的方面比得太重;但像高厚那樣的詩句,比擬得過分不倫不類仍是不對的。

凡巧言易標,拙辭難隱,斯言之玷,實深白圭。繁例難載,故略舉四條。


大凡精妙的言辭容易顯露,拙劣的毛病也難以掩蓋,只要有了缺點,就比潔白的玉器上有了缺點更難磨掉。文章的瑕病是很多的,不可能全部列舉出來,所以只大致提出以上四點。

若夫立文之道,惟字與義。字以訓正,義以理宣。而晉末篇章,依希其旨,始有賞際奇至之言,終有撫叩酬酢之語,每單舉一字,指以爲情。夫賞訓錫賚,豈關心解;撫訓執握,何預情理。未聞,漢魏莫用,懸領似如可辯,課文了不成義,斯實情訛之所變,文澆之致弊。而宋來才英,未之或改,舊染成俗,非一朝也。


文章寫作的基本途徑,不外用字和立義兩個方面:用字要根據正確的解釋來確定含義,立義要通過正確的道理來闡明。晉末以來的作品,有的意旨模糊不清,開始有賞際奇致的奇言,後來有撫叩酬酢的怪語;且常常是單獨標出一字,用以表達情感。字的意思是賞賜,和內心是否領會毫不相關;字的意思是執持,也牽涉不到甚麼情理:這都是詩經中未曾見到,漢魏時期也無人用過的。籠統含混地領會似乎還可辨識,核實文字就完全不成其爲意義。這都是情感不正常所產生的變化,文風衰落造成的弊病。到劉宋以後的作者,仍然沒有改變,老毛病已習染成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近代辭人,率多猜忌,至乃比語求蚩,反音取瑕,雖不屑於古,而有擇於今焉。又制同他文,理宜刪革,若掠人美辭,以爲己力,寶玉大弓,終非其有。全寫則揭篋,傍采則探囊,然世遠者太輕,時同者爲尤矣。


近代的作家,大都愛好猜忌,以至從語音相同的字上尋找缺點,從反切出的字音去挑取毛病:這在古代雖不重要,在今天就要受到指責了。此外,所寫和他人的文章雷同,按理應當加以刪改。如果掠取人家的美辭,當做自己的創作,就像古代陽虎竊取了魯國的寶玉大弓,終於不是自己應有之物而退還。全部抄襲別人的作品,就如巨盜竊取整箱的財物;部分採取他人的文辭,則如小偷摸人家的口袋;但抄襲前人論述的很淺薄,竊取當代著作就是過錯了。

若夫註解爲書,所以明正事理,然謬於研求,或率意而斷。西京賦中黃、育、獲之疇,而薛綜謬注謂之閹尹,是不聞執雕虎之人也。又周禮井賦,舊有匹馬;而應劭釋匹,或量首數蹄,斯豈辯物之要哉?原夫古之正名,車兩而馬匹,匹兩稱目,以並耦爲用。蓋車貳佐乘,馬儷驂服,服乘不只,故名號必雙,名號一正,則雖單爲匹矣。匹夫匹婦,亦配義矣。


至於注釋之成爲書籍,是用以辨明事理的,但由於研究得不正確,有的便輕率地做了判斷。張衡在西京賦中講到中黃伯,以及夏育、烏獲之類勇士,薛綜把中黃伯誤注爲宦官的頭目,這是他不知道中黃伯是能執雕虎的勇士。又如周禮中講按井田徵收賦稅,過去有三十戶出匹馬之說,而應劭在風俗通義中解釋字,有按馬頭數馬蹄的說法,這豈是辨別事物的要義呢?考查古代正定名稱的原意,車用而馬用的稱呼,都是取並偶的意思。隨帝王朝會和祭祀的貳車、軍事和打獵的佐車,駕車在中的兩服、在外的兩驂,都是雙馬。既然這些都不是單的,所以它們的名稱必須成雙;名稱一經正定之後,就雖是單數也通稱爲了。所謂匹夫匹婦,也就是取配偶的意思。

夫車馬小義,而歷代莫悟;辭賦近事,而千里致差;況鑽灼經典,能不謬哉?夫辯匹而數首蹄,選勇而驅閹尹,失理太甚,故舉以爲戒。丹青初炳而後渝,文章歲久而彌光。若能隱括於一朝,可以無慚於千載也。


車、馬名稱的含義是比較簡單的,歷代卻還有不少人不明白;辭、賦是文人的尋常事物,還有人解注得差之千里,何況在研討宏深的儒家經典時,怎能不發生錯誤呢?爲辨別字而計算馬頭馬蹄,挑選勇士卻推出了宦官頭子,都是錯得過分離譜的例子,所以舉爲鑑戒。繪畫新作總是鮮明而後來漸漸變色,文章卻可年代越久而更爲光彩;如能在寫作時改正了作品中的缺點,就可傳之千載而永無愧色了。

贊曰:
羿氏舛射,東野敗駕。
雖有俊才,謬則多謝。
斯言一玷,千載弗化。
令章靡疚,亦善之亞。


總結:
善於射箭的后羿曾出過差錯,善於御馬的東野稷也有過失誤。雖然懷有傑出的才華,若有錯失就會倍感慚愧。作品中一個小小的污點,一千年也改變不了。能寫出沒有毛病的好作品,也就和寫作的高手相去不遠了。


指瑕文心雕龍的第四十一篇,論述寫作上應注意避免的種種毛病。

本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首先論避免瑕病的必要,認爲文學作品極易廣爲流傳並深入人心。古今作者在寫作中很難考慮得全面周到,而文章稍有污點,就千年萬載也洗刷不掉,所以說避免瑕病可不慎歟。其次用實例說明內容上的四種重要毛病:一是用詞不當,二是違反孝道,三是尊卑不分,四是比擬不倫。

第二部分從用字用義方面提出當時創作中存在的三個問題:第一是用字依希其旨,含意模糊不清。其中舉到的賞際奇至撫叩酬即二例,由於其原文今不可考,它本身又是含意不明的典型,所以,有關這幾句的論述,現在也難得確解。但用意含糊確是當時的弊病之一,劉勰對這種傾向的批評,大體上精神可嘉。第二是在字音上的猜忌而出現的問題,這和當時文人多習字音反切有關,沒有甚麼普遍意義。第三是剽竊他人文辭,劉勰用小偷大盜來嘲諷這種行爲,指出偷來的文辭終非其有;但古今有別,不可一概而論。

第三部分論註解方面存在的問題,主要以薛綜注西京賦和應劭解釋字二例爲鑑戒。劉勰對字的解釋頗有道理,多爲後世論者所取。劉世儒在魏晉南北朝量詞研究中比較諸說,認爲恐怕還是劉氏和段氏的說法可靠些

在本篇所講的種種瑕病中,有的是從道德價值或秉持道統信念而出發的,特別是左思一例,因說孝不從而否定其整個作品,不僅說明劉勰儒道觀念之重,也反映他在批評方法上的重要傾向,放在純文學的觀念而言或有失偏頗。但本篇所提出的一些弊病,如用詞不當、比擬不倫、依希其旨掠人美辭等,在文學創作中具有一定普遍性,論者舉以爲戒,希望作者引起重視而力求避免,還是很有必要的。

養氣第四十二

昔王充著述,制養氣之篇,驗己而作,豈虛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心慮言辭,神之用也。率志委和,則理融而情暢;鑽礪過分,則神疲而氣衰:此性情之數也。


從前王充撰著寫作,曾發表養性十六篇,是經過自己的驗證而寫的,怎能是憑空編造的呢!人的耳、目、口、鼻,是爲生命服務的;心思、言辭,則是精神的運用。順着情感的發展而自然諧和,就能思理融和而情緒順暢;如果鑽研過度,就精神疲乏而元氣衰損:這就是性情的一般原理。

夫三皇辭質,心絕於道華;帝世始文,言貴於敷奏。三代春秋,雖沿世彌縟,並適分胸臆,非牽課才外也。戰代技詐,攻奇飾說,漢世迄今,辭務日新,爭光鬻采,慮亦竭矣。故淳言以比澆辭,文質懸乎千載;率志以方竭情,勞逸差於萬里。古人所以餘裕,後進所以莫遑也。


上古三皇時期,言辭樸質,還沒有絲毫追求華麗的思想。唐虞之世的言辭,開始有了文采,仍以敷陳上奏爲貴。從夏、商、周三代到春秋時期,雖然一代比一代文采增多,都是隨作者個人的心意表達出來,而不是於作者才性之外去強求。戰國時期的著述,繁雜而不真實,作者大都追求奇特以文飾自己的學說。從漢代到現在,文辭寫作一天比一天新奇,爭妍鬥麗,炫耀文采,已是絞盡腦汁的了。所以,淳厚的作品和澆薄的文辭相較,其華麗和質樸的不同相差千年;隨順情志的創作和絞盡腦汁的創作相比,其勞神苦思和輕鬆愉快的不同,更是相去萬里:古代作者其所以從容不迫,後代作家之所以忙個不停,就是這個原因。

凡童少鑒淺而志盛,長艾識堅而氣衰,志盛者思銳以勝勞,氣衰者慮密以傷神,斯實中人之常資,歲時之大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無涯;或慚鳧企鶴,瀝辭鐫思。於是精氣內銷,有似尾閭之波;神志外傷,同乎牛山之木。怛惕之盛疾,亦可推矣。


大凡青少年對世情認知不深而志氣旺盛,老年人則因識力廣博而氣血衰弱;志氣旺盛的人,思考敏銳而經得起勞累,氣血衰弱的人,思考周密卻損傷精神:這是一般人的資質,不同年齡的人的大概情況。至於人的才分,都有一定的限度,而智力的運用卻是無邊無際的;有的就像不滿於鴨腿之短,而羨慕鶴腿之長,在寫作中一字一字地挖空心思:於是精氣消損於內,有如海水永不停止地外泄;神思損傷於外,像牛山上的草木被砍得精光。過分的驚懼緊張必將造成疾病,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如仲任置硯以綜述,叔通懷筆以專業,既暄之以歲序,又煎之以日時,是以曹公懼爲文之傷命,陸雲嘆用思之困神,非虛談也。


至於王充在門窗牆柱上放滿筆墨以備撰著寫作,曹褒在走路甚至睡覺時都抱着紙筆以致專心敬業,既累月不斷地苦思鋪排,又積日不停地琢磨煎熬,所以曹操曾擔心過分操勞會損害性命,陸雲曾感嘆過分用心使精神睏乏,都並非沒有根據的道理。

夫學業在勤,故有錐股自厲;志於文也,則有申寫郁滯。故宜從容率情,優柔適會。若銷鑠精膽,蹙迫和氣,秉牘以驅齡,灑翰以伐性,豈聖賢之素心,會文之直理哉!


在掌握學問上,是應該勤勞的,所以蘇秦在讀書睏倦時,曾用錐子刺股以鞭策自己。至於文學創作,是要抒發作者鬱悶的情懷,因此應該從容不迫地隨順着情感,舒緩沉着地適應時機。如果大量消耗精神,過分逼迫人的和氣,拿着紙張驅趕自己的年齡,揮動筆桿砍伐自己的生命,這豈是聖賢的本意,寫作的正理呢!

且夫思有利鈍,時有通塞,沐則心覆,且或反常;神之方昏,再三愈黷。是以吐納文藝,務在節宣,清和其心,調暢其氣,煩而即舍,勿使壅滯,意得則舒懷以命筆,理伏則投筆以卷懷,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常弄閒於才鋒,賈餘於文勇,使刃發如新,腠理無滯,雖非胎息之萬術,斯亦衞氣之一方也。


何況作者的文思有敏銳和遲鈍之別,寫作的時機有暢通或阻塞之異;人在洗頭的時候,心臟的位置有了變動,這時考慮問題還可能違反常理;當人的精神已經昏亂不清時,繼續思考就必然更加糊塗。因此,從事文學創作務必適時休息,保持心情清靜和諧,神氣調和通暢;運思過煩就停止,不要使思路受到阻塞。意有所得便心情舒暢地寫下去,想寫的事理隱伏不明,就放下筆墨停止寫作。在自由自在中解除勞累,用說說笑笑來醫治疲倦,就能經常輕鬆愉快地顯露其才華,有使用不完的創作力量。經常保持像新磨出來的銳利刀鋒,使全身的氣脈暢行無阻,這雖不是保養身心的萬全之術,也是養氣的一種方法。

贊曰:
紛哉萬象,勞矣千想。
玄神宜寶,素氣資養。
水停以鑒,火靜而朗。
無擾文慮,郁此精爽。


總結:
天地間萬事萬物,紛紜複雜,對一切要千思萬想的話,就十分勞神了。人的精神應該珍惜,恆常的精氣有待保養。停止奔流的水才更爲清明,靜止不動的火就顯得明亮。若要不擾亂創作的思慮,就應保持精神爽朗。


養氣文心雕龍的第四十二篇,論述保持旺盛的創作精神問題。所謂神疲而氣衰。本篇所講的,是和人的精神密不可分的,所以常常並稱。其主要區別在於:是人體所具有的內在因素,精神則是的外在表現。因此,在本篇具體論述中,或稱,或稱,或稱精氣等,大都是措辭上的變化,並無實質區別。黃侃文心雕龍札記說:養氣謂愛精自保,與風骨篇所云諸氣不同。此篇之作,所以補神思篇之未備,而求文思常利之術也。文思的通塞,的確和作者精神的盛衰有關,但神思養氣兩篇所論,也有其各不相同的旨意。

本篇有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從兩個方面說明養氣的必要:首先就一般規律來說,人的性情不允許鑽礪過分;其次以實際創作來印證,古今作者勞逸不同,因而作品的優劣大異。第二部分論神傷氣衰的危害。人的智慧和精力是有一定限度的,操之過急,煎熬過度,就勢將成疾,以致傷命。第三部分根據文學創作的特點講衞氣之方。劉勰認爲,在掌握學識上,勤學苦練是應該的,但文學創作的特點是抒發情志,它本身就是一種精神活動,如果不遵循志之所至、情之所生的特點,而強逼它,損傷它,以至頭昏腦脹,就難以理融而情暢,寫出好的作品來。

至於衞氣之方,本篇提到的清和其氣煩而即舍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等,短則只是表面的、消極的方法;長則更是人生處世的移情。對人的生理性能來說,適度的勞逸結合是完全必要的,但要使作者精神飽滿,思緒暢通,有充沛的創作活力,就顯然是僅靠保養精神,或逍遙談笑之類所不可能的。本篇是只就養氣這個側面而論,孤立起來,不僅意義不大,如果過分看重傷神傷命之類,甚至是有害的。積極地養氣,不應只是保養,而要培養加強;不僅要從生理上考慮,還要從精神上考慮。這就要結合神思體性情采事類物色等篇的有關論述,才能得到全面的認識。

附會第四十三

何謂附會?謂總文理,統首尾,定與奪,合涯際,彌綸一篇,使雜而不越者也。若築室之須基構,裁衣之待縫緝矣。夫才童學文,宜正體制:必以情志爲神明,事義爲骨髓,辭採爲肌膚,宮商爲聲氣;然後品藻玄黃,攡振金玉,獻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綴思之恆數也。


甚麼叫做附會?就是指綜合全篇的條理,使文章首尾聯貫,決定寫進甚麼和不寫甚麼,把各部分都融合起來,組織成一個整體,做到內容雖複雜,但層次還是很清楚。這就好比建築房屋必須注意基礎和結構,做衣服也少不了縫紉的工作一樣。有才華的青年學習寫作,應該端正文章的體制。必須以作者的思想感情爲主體,好比人的神經中樞;其次是體現其思想感情的素材,好比人體的骨骼;再次是辭藻和文采,好比人的肌肉皮膚;最後是文章的聲調音節,好比人的聲音。明確了這幾點,然後像畫家調配色彩,樂師安排音節一樣,適合的就選用,不適合的就刪去,以求做到正好得當:這就是構思寫作的普遍法則了。

凡大體文章,類多枝派,整派者依源,理枝者循乾。是以附辭會義,務總綱領,驅萬塗於同歸,貞百慮於一致,使眾理雖繁,而無倒置之乖,羣言雖多,而無棼絲之亂。扶陽而出條,順陰而藏跡,首尾周密,表裏一體,此附會之術也。夫畫者謹髮而易貌,射者儀毫而失牆,銳精細巧,必疏體統。故宜詘寸以信尺,枉尺以直尋,棄偏善之巧,學具美之績:此命篇之經略也。


一般說來,文章像樹木有許多枝葉,江河有許多支流似的;整理支流的必須依照江河的主流,整理枝葉的必須遵循樹木的主幹。所以,在寫作上整理作品的文辭和內容,也應該提綱摯領,把許多不同的途徑都會合成一條道路,把各種不同的思緒都統一起來;使內容雖豐富而不至次序顛倒,文辭雖繁多而不至紛如亂絲。文章中有些應該突出,像樹木在陽光下枝條招展;有些應該略去,像樹木在陰暗處枝葉收斂。總之,要使全篇自首至尾都完整周密,內容和形式緊緊結合成一個整體:這就是所謂附會的方法了。但是假如畫師畫像只注意毫髮,便反會使容貌失真;假如射手只看準一小點,便會注意不到大片的牆壁。所以,應該捨去一寸來注重一尺,放棄一尺來舒展八尺;也就是說,應該犧牲文章中枝節性的小巧,而爭取全面美好的功績:這些才是創作的主要方法。

夫文變無方,意見浮雜,約則義孤,博則辭叛,率故多尤,需爲事賊。且才分不同,思緒各異,或制首以通尾,或尺接以寸附。然通制者蓋寡,接附者甚眾。若統緒失宗,辭味必亂;義脈不流,則偏枯文體。夫能懸識湊理,然後節文自會,如膠之粘木,石之合玉矣。是以駟牡異力,而六轡如琴,馭文之法,有似於此。去留隨心,修短在手,齊其步驟,總轡而已。


作品的變化沒有一定,作家的心意和見解也比較複雜;如果說的太簡單,內容就容易單薄;如果講的太繁多,文辭便沒有條理;寫得潦草,毛病便多;但過分遲疑,也反而有害。且各人的才華不同,思路也不一樣;有的能從起頭連貫到尾,有的則是枝枝節節地拼湊;可惜能夠首尾貫通的作者很少,而逐句拼湊的作者卻較多。如果文章沒有重心,辭句的意味必將雜亂;如果內容的脈絡不通暢,整篇作品就板滯而不靈活。必須洞悉寫作的道理,才能做到音節和文采自然會合,就像膠可粘合木材,豆可配合脾臟一樣。所以,四匹馬用力不同,但在一個會駕車的人手裏,六條韁繩可以像琴絃的諧和;不同的車輪向前行,而車輻都統屬於車轂。駕馭寫作的方法,也與此相似。或取或舍,決定於作者的內心;或多或少,都掌握在作者的手裏。只要控制住總的韁繩,步調便可一致了。

故善附者異旨如肝膽,拙會者同音如胡越。改章難於造篇,易字艱於代句,此已然之驗也。昔張湯擬奏而再卻,虞松草表而屢譴,並事理之不明,而詞旨之失調也。及倪寬更草,鍾會易字,而漢武嘆奇,晉景稱善者,乃理得而事明,心敏而辭當也。以此而觀,則知附會巧拙,相去遠哉!


所以一個善於安排文辭的人,就能把不相干的事物聯繫得像肝和膽一般密切;但是一個不善於安排內容的人,卻會把本來相聯繫的事物寫得像胡和越那麼互不相干。有時修改一段文章比寫全篇還艱難,換一個字比改寫一句還麻煩,這是已有經驗證明的了。如西漢時張湯寫了奏章,卻一再被退回;三國時虞松寫了章表,卻幾次受到斥責:那是因爲講的道理和事情都不夠明確,文辭和意旨也不協調。後來倪寬替張湯作了改寫,鍾會代虞松改了幾個字,於是漢武帝劉徹對張湯所改的特別讚嘆,晉景王司馬師對鍾會的改動也很滿意:那是因爲道理說得恰當,事情寫得清楚,文思敏銳而文句妥善。由此看來,就知道是否善於附會,在寫作上相差那麼遙遠!

若夫絕筆斷章,譬乘舟之振楫;會詞切理,如引轡以揮鞭。克終底績,寄深寫遠。若首唱榮華,而媵句憔悴,則遺勢郁湮,餘風不暢。此周易所謂臀無膚,其行次且也。惟首尾相援,則附會之體,固亦無以加於此矣。


至於擱下筆來推敲文句,比如乘船時運勁划槳;採集適當文辭配合內容,遣詞造句又通達道理,那就像拉着韁繩來揮動鞭子。必須通篇都安排得成功,才能表達得深而且遠。如果開端寫得很好,而後面卻差得太遠,那麼作品收尾的文勢便將窒塞,作品的感染力也得不到充分的發揮。這就如周易·夬卦中說的:臀部沒有皮肉,走路就不快。只有全篇首尾呼應,結合文辭和內容的安排,才可說是達到了最高的境界。

贊曰:
篇統間關,情數稠迭。
原始要終,疏條布葉。
道味相附,懸緒自接。
如樂之和,心聲克協。


總結:
篇章的全面安排是不容易的,內容的種類也十分繁雜。作者必須從頭到尾,把一枝一葉都布置得很恰當;只要內容能布置妥帖,思緒自然可連貫起來。就像樂曲必須和諧一樣,作者內心的話也都要配合得協調。


附會文心雕龍的第四十三篇,主要是論述整個作品的統籌兼顧問題。所謂附會,分而言之,是對表現形式方面的處理,是對內容方面的處理。但這兩個方面是不能截然分開的;本篇強調的是統文理,所以,雖有附辭會義之說,並未提出分別的要求或論述。

本篇有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論附會在寫作中的必要性及其基本原則。劉勰強調,附會的工作,就像築室之須基構,裁衣之待縫緝一樣重要。他認爲構成作品的情志、事義、辭采和宮商四個部分,情志是最主要的,其次是表達情志所用的素材事義,辭采和音節雖是更次要的組成部分,但和人必有肌膚、聲色一樣,也是不可缺少的。必須首先明確這個原則,才能輕重適宜地處理好全篇作品。

第二部分論附會的方法以及應注意的複雜情況。劉勰要求作者從大處着眼,有全局觀點。在處理創作的具體問題時,應根據不同情況而分別對待;但在考慮全篇時,就不能只注意到枝節問題而顧此失彼。在寫作過程中,作者既不應輕率,也不必遲疑,只要掌握了寫作的基本道理,就如彈琴駕車,並駕齊驅,而又運用自如。

第三部分論附會的作用。劉勰舉漢代倪寬和三國鍾會的故事,生動地論證了附會的重要性,也說明了是否善於附會的巨大區別。最後提出,必須寫好一篇作品的結尾,使之首尾相援,才能達到附會的理想地步。

本篇所提出的必以情志爲神明,事義爲骨髓,辭採爲肌膚,宮商爲聲氣,是劉勰的重要文學觀點之一,不僅是附會的原則,也是整個文學創作的原則。這種以人體所作比喻,既明確了作品各個部分的主次地位,也說明了各個部分在作品中的不同作用和相互關係。

總術第四十四

今之常言,有,以爲無韻者也,有韻者也。夫文以足言,理兼,別目兩名,自近代耳。顏延年以爲:筆之爲體,言之文也;經典則言而非筆,傳記則筆而非言。請奪彼矛,還攻其楯矣。何者?文言,豈非言文?若筆爲言文,不得云經典非筆矣。將以立論,未見其論立也。予以爲:發口爲言,屬翰曰筆,常道曰經,述經曰傳。經傳之體,出言入筆,筆爲言使,可強可弱。六經以典奧爲不刊,非以言筆爲優劣也。昔陸氏文賦,號爲曲盡,然泛論纖悉,而實體未該。故知九變之貫匪窮,知言之選難備矣。


近來人們常常說,文章有兩種;他們認爲不講究音節的是,講究音節的是。文本來是補充和修飾語言的,按理說可以包含詩經尚書兩方面的作品;至於分成上述兩種,那是晉代以後的事。顏延之以爲:這種體裁,是有文采的;儒家經書是而不是,而傳注乃是不是。我現在就借顏延之的矛,來反攻他的盾。爲甚麼這樣說呢?周易中的文言,豈不是有文采的嗎?假如是有文采的,那麼就不能說經書不是了。顏延之想建立新的論點,可是我看他的論點還不能建立起來。我認爲:口頭說的稱爲,書面寫的稱爲;說明恆常道理的稱爲,解釋經書的稱爲。經和傳的體裁,就顯然不應屬於而應屬於了;用筆寫來代替口說,文采可多可少。儒家經典以其內容深刻而不可磨滅,並不是以顏延之所謂無文采的和有文采的來定其高下的。從前陸機的文賦,據說表達得很詳細;但是裏邊多講瑣碎的問題,卻沒有把握要點。可見事物的變化是無窮的,而真正明瞭寫作時如何取材的人卻較少。

凡精慮造文,各競新麗,多欲練辭,莫肯研術。落落之玉,或亂乎石;碌碌之石,時似乎玉。精者要約,匱者亦鮮;博者該贍,蕪者亦繁;辯者昭晰,淺者亦露;奧者復隱,詭者亦曲。或義華而聲悴,或理拙而文澤。知夫調鐘未易,張琴實難。伶人告和,不必盡窕槬之中;動角揮羽,何必窮初終之韻;魏文比篇章於音樂,蓋有徵矣。夫不截盤根,無以驗利器;不剖文奧,無以辨通才。才之能通,必資曉術,自非圓鑒區域,大判條例,豈能控引情源,制勝文苑哉!


一般作家精心撰文,都努力爭取新奇華麗,常常只注意文辭的選擇,而不去鑽研寫作的方法。譬如在成堆的玉中,不免有些和石塊相類;在稀有的石頭中,偶然也有好像玉的。同樣,用心寫作的人,文章比較簡潔;可是文思貧乏的人,篇幅也多短小。才華豐富的人,常常下筆千言;但是文風雜亂的人,也寫得非常冗長。善於雄辯的人,條理十分清楚;不過學識淺薄的人,辭句也極顯露。思想深刻的人,寫出來有時難懂;可是故作怪僻的人,也有晦澀的毛病。有的文章意義豐富,而聲調音節顯得較差;有的文章講道理比較拙劣,而文句卻很潤澤。正如音樂一樣,敲鐘彈琴都不容易。一個樂師要演奏得音調和諧,不必大小樂器都會掌握;要能運用樂器,發揮作用,何須兼通一切曲調?曹丕把寫作比作音樂,是有根據的,因爲都要求掌握法則。如果不能截斷彎曲的樹根,那就無法考驗刀鋸是否鋒利;同樣,如果不能分析深刻的寫作道理,也就不能看出作者是否有妙才。要使文才妙用無礙,就必須依靠通曉寫作方法。若非全面考察各種體裁,普遍明確各種法則,怎能掌握思想情感的來龍去脈,在文壇上獲得成功呢?

是以執術馭篇,似善弈之窮數;棄術任心,如博塞之邀遇。故博塞之文,借巧儻來,雖前驅有功,而後援難繼。少既無以相接,多亦不知所刪,乃多少之並惑,何妍蚩之能制乎!若夫善弈之文,則術有恆數,按部整伍,以待情會,因時順機,動不失正。數逢其極,機入其巧,則義味騰躍而生,辭氣叢雜而至。視之則錦繪,聽之則絲簧,味之則甘腴,佩之則芬芳,斷章之功,於斯盛矣。


因此,如果能掌握方法來寫作,就像善於對奕的人那樣講究技巧;如果拋棄方法而任意寫作,就像擲采的人那樣碰碰機會。所以,像擲采那樣寫作的文章,只依靠偶然得來,即使開始能寫成幾句,後邊也難於繼續。這樣,在內容少的時候,固然無法寫下去;在內容多的時候,也不知如何剪裁。既然不管內容多少都會感到困惑,那怎能掌握寫作的好壞呢?至於像會下棋那樣寫作的文章,則是在方法上按照一定的技巧,按部就班地和思想情感相配合;利用恰當的時機,一般是不會出錯的。技巧運用得很好,時機非常適合,就可在內容上做到意味濃郁動人,在文辭上也使得氣勢蓬勃起來。這種佳作,看在眼裏像五彩的錦繡,聽在耳裏像琴笙演奏的音樂,嘗在嘴裏像肥美的肴饌,戴在身上像芬芳的香草:寫作的效用,這算達到極點了。

夫驥足雖駿,纆牽忌長,以萬分一累,且廢千里。況文體多術,共相彌綸,一物攜貳,莫不解體。所以列在一篇,備總情變,譬三十之輻,共成一轂,雖未足觀,亦鄙夫之見也。


千里馬雖然快,但韁繩不能太長;如有萬分之一的差錯,那就會影響到千里之行。何況文章各種體裁的寫作方法是多種多樣的,各方面都要密切配合;如果其中有一點不協調,全文都要受影響。所以集中在本篇,全面考慮文學創作的種種不同情況,要像三十條車輻一樣,必須配合在一個車轂裏。這裏談得雖很膚淺,也算鄙夫一得之愚吧。

贊曰:
文場筆苑,有術有門。
務先大體,鑒必窮源。
乘一總萬,舉要治繁。
思無定契,理有恆存。


總結:
在創作領域裏,方法是多種多樣的。必須首先注意總體,徹底認清基本寫作原理;這樣就能根據基本原理來掌握各種技巧,抓住要點來駕馭一切。文思雖沒有一定的規則,寫作的基本原理卻是有定的。


總術文心雕龍的第四十四篇,綜合論證寫作方法的重要性。劉勰的創作理論是很廣泛的,從根本原則到具體技巧問題,都分別作了專篇論述。本篇是總的論述掌握創作方法的重要。

全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論之分。自晉、宋以後,之分逐步明確起來。劉勰對這種區分,基本上是贊同的,所以,上卷是論文敘筆,按兩大類分別列論。但對顏延之的之分,則取反對態度。

第二部分在對討論創作技巧的文賦批評過後,提出研術的重要意義。劉勰認爲文學創作和音樂一樣,樂師雖不一定能掌握一切樂器和曲調,但必須懂得音樂的基本方法。所以說:才之能通,必資曉術。只有全面研究各種文學體裁,明確寫作的基本法則,才能在文學創作上取得成就。

第三部分以下棋和擲采爲喻,來進一步說明掌握寫作方法的必要。下圍棋是要講究方法的,掌握了寫作方法的撰著人,就同善於下棋的人一樣,可以獲得成功。擲采則是碰機會,不懂得寫作方法的人就和擲采一樣,即使偶有所得,卻不能取得完全成功。因此,劉勰要求作家必須執術馭篇,而不要在寫作上去碰運氣。

之辨,是晉、宋以來文學發展的一個重要標誌。正所謂文場筆苑,有術有門。多種多樣的的出現,表現方法問題也隨之複雜和重要起來。因此,有必要務大體,窮根求源,探索乘一總萬的寫作方法。本篇把之辨和執術馭篇兩個問題,列在一篇來討論,其原因就在這裏。本篇雖未提出甚麼新的創作理論,但對文學創作提出一個總的要求,卻是很值得重視的。劉勰要求文學作品應寫得:義味騰躍而生,辭氣叢雜而至。視之則錦繪,聽之則絲簧,味之則甘腴,佩之則芬芳。除了內容充沛,辭采豐富外,這裏還突出強調了文學作品的藝術性及其感人力量。劉勰在他的創作論的總結中提出這種要求或理想,這很有助於我們對其整個創作論的理解。神思以下各篇,正是爲如何創造出這樣理想的作品所做的分論。

時序第四十五

時運交移,質文代變,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昔在陶唐,德盛化鈞,野老吐何力之談,郊童含不識之歌。有虞繼作,政阜民暇,薰風詠於元后,爛雲歌於列臣。盡其美者何?乃心樂而聲泰也。至大禹敷土,九序詠功,成湯聖敬,猗歟作頌。逮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大王之化淳,邠風樂而不淫。幽厲昏而怒,平王微而黍離哀。故知歌謠文理,與世推移,風動於上,而波震於下者也。


時代不斷地演進,質樸和華麗的文風也跟着變化。古往今來的寫作情況和道理,大概還可以論述一下吧?從前在唐堯時期,恩德隆盛,教化普及;所以者百姓做了擊壤歌,兒童們也唱了康衢謠。接着是虞舜時期,政治昌明,百姓安閒;於是舜寫了南風詩,羣臣也跟他頌和了卿雲歌。這些作品爲甚麼那麼完美呢?主要由於心情舒暢,所以詩歌音調也是安樂的。到夏禹治理好國土,各項政務都踏入軌道,所以衍生了歌頌的作品。商湯英明嚴肅,因而出現了詩經·商頌裏的詩。後來周文王恩德隆盛,這時周南中的詩篇,體現了當時作者勤勞而無怨言的思想;文王以前,太王的教化很淳厚,所以豳風裏的詩歌表達了作者快樂而不過分的心情。但是後來厲王、幽王時期政治黑暗,因而大雅裏的等詩充滿憤怒;平王時,周室漸漸衰落,於是出現了情調悲哀的王風·黍離。這些歌謠寫作的道理,是和時代一起演變的;時代像風一樣在上邊刮着,文學就像波浪一樣在下邊跟着震動。

春秋以後,角戰英雄,六經泥蟠,百家飆駭。方是時也,韓魏力政,燕趙任權;五蠹六虱,嚴於秦令;唯齊、楚兩國,頗有文學。齊開莊衢之第,楚廣蘭臺之宮,孟軻賓館,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風,蘭陵郁其茂俗,鄒子以談天飛譽,騶奭以雕龍馳響,屈平聯藻於日月,宋玉交彩於風雲。觀其艷說,則籠罩,故知煒燁之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也。


到春秋以後,列國羣雄互相爭戰;儒家經典不被重視,諸子百家之說風起雲湧。這時韓、魏諸國以武力爲政,燕趙諸國相信權謀;而秦國對於韓非所謂五種害國的蛀蟲,商鞅所說六種害國的虱子,都控制得很嚴格。只有齊、楚兩國還頗有文化學術:齊國準備了大公館,楚國擴大了蘭臺宮,來款待賢人;孟子到齊國去做貴賓,荀子到楚國去做蘭陵令;所以齊國的稷下就傳開優良的風氣,楚國的蘭陵也形成美好的習俗;鄒衍以談天稱譽,騶奭以文才馳名,屈原的詩篇更可媲美日月,宋玉的文采也美如風雲。從文采上看他們美好的言論和著作,簡直超過了詩經;可見他們光芒四射的幻想,來自這時縱橫馳騁的不平凡的風氣。

爰至有漢,運接燔書,高祖尚武,戲儒簡學。雖禮律草創,未遑,然大風鴻鵠之歌,亦天縱之英作也。施及孝惠,迄於文景,經術頗興,而辭人勿用,賈誼抑而鄒枚沈,亦可知已。逮孝武崇儒,潤色鴻業,禮樂爭輝,辭藻競騖:柏梁展朝宴之詩,金堤制恤民之詠,征枚乘以蒲輪,申主父以鼎食,擢公孫之對策,嘆倪寬之擬奏,買臣負薪而衣錦,相如滌器而被繡。於是史遷壽王之徒,嚴終枚皋之屬,應對固無方,篇章亦不匱,遺風餘采,莫與比盛。越昭及宣,實繼武績,馳騁石渠,暇豫文會,集雕篆之軼材,發綺縠之高喻,於是王褒之倫,底祿待詔。自元暨成,降意圖籍,美玉屑之談,清金馬之路。子云銳思於千首,子政讎校於六藝,亦已美矣。爰自漢室,迄至成哀,雖世漸百齡,辭人九變,而大抵所歸,祖述楚辭,靈均餘影,於是乎在。


到了漢代,繼秦始皇焚書之後,高祖仍崇尚武事,戲弄儒生,忽視學術。雖然他只草創了禮儀和法制,沒來得及講究詩經尚書,但還能寫出大風歌鴻鵠歌,可以說是上天賦予的傑作。到了惠帝、文帝和景帝時期,對經學的研究雖已興起,但不重視作家,如賈誼、鄒陽、枚乘等重要作家都壓抑在低級官位上,也就可見一斑了。到武帝時,很尊崇儒學來潤飾大業;禮制和音樂都發出光彩,文學創作也活躍起來:漢武帝在柏梁臺上歡宴羣臣而賦詩,在黃河岸上作關懷百姓的瓠子歌;用蒲輪的車子去邀請枚乘,用盛筵款待主父偃;提拔對策好的公孫弘,稱賞善於草擬奏文的倪寬;砍柴爲生的朱買臣做了會稽太守,曾經洗滌酒器的司馬相如也成了中郎將。此外,如司馬遷、吾丘壽王、嚴助、終軍、枚皋等人,口頭上既善於應對,寫作方面也很豐富;他們遺留下來的成績,誰也比不上。以後昭帝和宣帝,都繼承了武帝的功業;使學者們活躍在石渠閣中,有空還聚會寫作;因而集合了不少辭賦的能手,創造了文辭華美而又能啟發人的作品;於是王褒等人,都有了官做。從元帝到成帝,很注意古書,也重視高明的議論,打開了金馬門來搜羅人材。這時揚雄努力寫賦,劉向整理經典,都是很好的了。從漢代開國到成帝、哀帝,雖然超過了一百年,作家也有了很多變化,但大概的趨勢,都是學習楚辭;屈原的影響,顯然是存在的。

自哀、平陵替,光武中興,深懷圖讖,頗略文華,然杜篤獻誄以免刑,班彪參奏以補令,雖非旁求,亦不遐棄。及明章疊耀,崇愛儒術,肄禮璧堂,講文虎觀,孟堅珥筆於國史,賈逵給札於瑞頌;東平擅其懿文,沛王振其通論;帝則藩儀,輝光相照矣。自和安以下,迄至順桓,則有班傅三崔,王馬張蔡,磊落鴻儒,才不時乏,而文章之選,存而不論。然中興之後,羣才稍改前轍,華實所附,斟酌經辭,蓋歷政講聚,故漸靡儒風者也。降及靈帝,時好辭制,造皇羲之書,開鴻都之賦,而樂松之徒,招集淺陋,故楊賜號爲驩兜,蔡邕比之俳優,其餘風遺文,蓋蔑如也。


從哀帝、平帝政治衰敗以後,光武帝重建東漢王朝;他只惦記着誰能得天下的預言,卻不關心文學藝術。但是杜篤因誄文做得好就減免刑罰,班彪因起草奏文被賞識而做了縣令;可見光武帝雖然沒有廣泛搜羅文士,但也沒有完全不理會。到明帝、章帝兩朝,較爲尊崇儒學;在辟雍裏學習古禮,在白虎觀研究經學。這時班固撰述國史,賈逵作神雀頌,劉蒼寫了不少好文章,劉輔也著述了五經論。天子與藩王的典範,就發出相互輝映的光彩了。從安帝、和帝以後,直到順帝、桓帝時期,則有班固、傅毅、崔駰、崔瑗、崔寔、王延壽、馬融、張衡、蔡邕等大量作家。此外,還有不少大儒,他們都頗有才華,其中文章做得好的,就不必一一列舉了。不過東漢作家走的道路和以前不同,他們在文采和思想內容上,是依據儒家的經典;這就因爲他們有政治經驗,又不斷講述經學,所以漸漸接受了儒家的影響。後來靈帝喜愛文學,曾著述皇羲篇一書,並召集文士到鴻都門寫作。可是樂松等人,卻引來一些不學無術之輩;所以楊賜稱之爲驩兜一類的壞人,而蔡邕則比之於弄臣。他們的文風和作品,是沒有甚麼價值的。

自獻帝播遷,文學蓬轉,建安之末,區宇方輯。魏武以相王之尊,雅愛詩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辭賦;陳思以公子之豪,下筆琳琅;並體貌英逸,故俊才雲蒸。仲宣委質於漢南,孔璋歸命於河北,偉長從宦於青土,公幹徇質于海隅;德璉綜其斐然之思;元瑜展其翩翩之樂。文蔚、休伯之儔,於叔、德祖之侶,傲雅觴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灑筆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談笑。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並志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


漢末獻帝時政局擾亂,文化學術界也隨之動盪不安;直到建安末年,天下方才漸漸太平,曹操位居丞相和魏王,亦很喜愛詩章;曹丕身爲魏王太子,善於寫作辭賦;曹植是豪華的公子,更寫出不少珠玉般的作品。他們三人都重視文才,所以吸引來許多優秀作家:王粲從荊州來歸順,陳琳從冀州來聽命,徐幹從北海來從仕,劉楨從東平來歸附;應瑒運用其豐盛的文思,阮瑀以施展才華爲樂趣;還有路粹、繁欽之流,邯鄣淳、楊修等輩,都有威儀地優遊於詩酒之間,從容不迫地周鏇於筵席之上,下筆而成高歌,揮毫可助談笑。試看這一時期的作品,常常慷慨激昂;的確由於長期的社會動盪,風氣衰落,人心怨恨,因而作者情志比較深刻,筆意比較深長,作品也就常常激昂慷慨而氣勢旺盛了。

至明帝纂戎,制詩度曲,征篇章之士,置崇文之觀,何劉羣才,迭相照耀。少主相仍,唯高貴英雅,顧盼含章,動言成論。於時正始餘風,篇體輕澹,而嵇阮應繆,並馳文路矣。


到魏明帝繼位,自己能寫作詩歌;同時也搜羅文士,設立崇文觀。何晏、劉劭等人,都相繼發揮才華。在以後幾代年青皇帝中,只有高貴鄉公尚有文才;他舉目就有了文章,發言便成了理論。這時還有正始年間留下的風氣,作品風格比較輕淡;嵇康、阮籍、應璩、繆襲等人,都活躍於當時的文壇上。

逮晉宣始基,景文克構,並跡沉儒雅,而務深方術。至武帝惟新,承平受命,而膠序篇章,弗簡皇慮。降及懷愍,綴旒而已。然晉雖不文,人才實盛:茂先搖筆而散珠,太衝動墨而橫錦,岳湛曜聯璧之華,機雲標二俊之采。應傅三張之徒,孫摯成公之屬,並結藻清英,流韻綺靡。前史以爲運涉季世,人未盡才,誠哉斯談,可爲嘆息。


後來司馬懿開始掌權,司馬師和司馬昭能夠繼續下去;他們在儒學上毫無成就,而全力注意在爭權奪利上面。到晉武帝建立新的王朝,平安地統治着天下;但是對於學校教育和著作,卻不放在心上。到懷帝、愍帝時,帝王只是虛有其名而已,自然更談不到文學。不過雖然晉代帝王不重視創作,作家卻出現了不少:張華動筆就寫成佳篇,左思揮墨就成了傑作,潘岳和夏侯湛有一對璧玉的美稱,陸機和陸雲有兩位才子的佳譽;此外如應貞、傅玄、張載、張協、張亢、孫楚、摯虞、成公綏等人,寫的作品都是文采動人,韻味華美。從前史書上都說西晉政治衰頹,作家難於儘量發揮才華;這話的確有理,真令人爲之悲嘆!

元皇中興,披文建學,劉刁禮吏而寵榮,景純文敏而優擢。逮明帝秉哲,雅好文會,升儲御極,孳孳講藝,練情於誥策,振采於辭賦,庾以筆才愈親,溫以文思益厚,揄揚風流,亦彼時之漢武也。及成康促齡,穆哀短祚,簡文勃興,淵乎清峻,微言精理,函滿玄席;澹思濃采,時灑文囿。至孝武不嗣,安恭已矣。其文史則有袁殷之曹,孫乾之輩,雖才或淺深,珪璋足用。


晉元帝建立東晉王朝,提倡文化學術;劉隗、刁協以做官懂禮法而被尊重,郭璞因文思敏捷而被提升。晉明帝富有智慧,喜愛文學;即位以後,關切講習經學;他詳熟於誥命策文的特點,施展文采於辭賦的寫作。庾亮以長於表奏而被更加重用,溫嶠因文才清秀而深受厚待;明帝對文學的重視,可以說是晉代的漢武帝。其後的晉成帝、康帝、穆帝和哀帝,在位年代都很短。簡文帝開始振興,他很清高嚴峻,談玄能以精妙的道理充滿玄席,寫作則以恬淡的文思和豐富的文采散布文壇。到孝武帝時,已有晉室將終的說法,及至安帝、恭帝時,東晉就滅亡了。這時的作家和史家有袁宏、殷仲文、孫盛、乾寶等人;他們的才華雖高低不同,但都各有可取之處。

自中朝貴玄,江左稱盛,因談餘氣,流成文體。是以世極迍邅,而辭意夷泰,詩必柱下之旨歸,賦乃漆園之義疏。故知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繫乎時序,原始以要終,雖百世可知也。


自西晉崇尚談玄以來,到東晉更加盛行;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之下,形成一種普遍的風格。所以這時政治局面雖極艱難,但作品內容卻很平淡空洞;吟詩不出老子的宗旨,作賦就像對莊子的發揮。可見作品的演變聯繫着社會的情況,文壇的盛衰聯繫着時代的動態;如果查清其來龍去脈,雖然歷史長久,亦可以弄得清楚明白的。

自宋武愛文,文帝彬雅,秉文之德,孝武多才,英采雲構。自明帝以下,文理替矣。爾其縉紳之林,霞蔚而飆起。王袁聯宗以龍章,顏謝重葉以鳳采,何范張沈之徒,亦不可勝數也。蓋聞之於世,故略舉大較。


南朝宋武帝喜愛文學,文帝也頗好文雅;孝武帝很有才華,文采豐富。明帝以後,文壇漸衰。當時士大夫之中,人材風起雲湧:王、袁二姓出現了不少飛龍般的文采,顏、謝兩家更是幾代都有鳳凰般的辭藻;還有何承天、范曄、張敷、沈懷文諸人,是數也數不完的。這些作家都聞名於當世,所以只簡略地舉其大概。

暨皇齊馭寶,運集休明:太祖以聖武膺籙,世祖以睿文纂業,文帝以貳離含章,高宗以上哲興運,並文明自天,緝熙景祚。今聖歷方興,文思光被,海岳降神,才英秀發,馭飛龍於天衢,駕騏驥於萬里。經典禮章,跨周轢漢,唐虞之文,其鼎盛乎!鴻風懿采,短筆敢陳?揚言贊時,請寄明哲!


到齊代開創,進入天下太平時期。齊高帝英明創業,齊武帝善於繼承,文惠太子富有文采,齊明帝加以發展:他們都有天才,前途光明遠大。當今皇帝剛剛繼位,文化學術普遍開展;山川鍾靈毓秀,產生了大量卓越的作家;像乘着神龍飛躍天上,像駕着良馬馳騁萬里。經典著作、制度體例都超越了周漢兩代,簡直與唐虞時期的文章一樣,正當興盛之際!對於這些既有巨大教育意義,又有美好文采的作品,我哪敢妄加論述?今後分析評論的工作,就請寄托於未來高明的飽學之士吧!

贊曰:
蔚映十代,辭采九變。
樞中所動,環流無倦。
質文沿時,崇替在選。
終古雖遠,僾焉如面。


總結:
在這十個朝代中,文學經歷了許多的變化。時代是中心,文學圍繞着它不斷演進。文風的樸質與華麗隨時而變,文壇的繁榮與衰落也與世相關。歷史雖然很長久,只要掌握文學和時代的關係,就清楚得如在眼前了。


時序文心雕龍的第四十五篇,從歷代文學創作的發展變化情況,來探討文學與社會現實的密切關係。

全篇分七個部分。第一部分論述從堯舜時期到戰國時期的文學情況,第二部分論述西漢時期的文學情況,第三部分論述東漢時期的文學情況,第四部分論述三國時期的文學情況,第五部分論述西晉時期的文學情況,第六部分論述東晉時期的文學情況,第七部分論述宋、齊時期的文學情況。不過本書寫作時齊國還未滅亡,所以對齊代文學只有籠統的頌揚,未作具體分析評論。

文學創作和社會現實關係是十分複雜的。劉勰在對各個歷史時期文學情況的論述中,講到三種具體的關係:一是風動於上,而波振於下,商、周的詩歌,漢、晉的文學,都較普遍地存在這種情形;二是由於世積亂離,風衰俗怨的亂世,造成梗概而多氣的建安文學;三是儒道思想對文學的影響,如東漢文學的漸靡儒風,兩晉玄學使文學創作流成文體等。前一種主要是影響於文學的盛衰,後兩種則影響到文學的內容和風格特色。對大量史實的分析中,提出歌謠文理,與世推移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繫乎時序的觀點。

此外,本篇對晉宋以前文學發展概況所作歷史的總結,也有劃時代主張。其中不僅說明了各個歷史時期文學盛衰的原因,而且比較簡要地概括了各個時期文學創作的基本特點,如西漢的祖述楚辭,東漢的漸靡儒風,建安的雅好慷慨,西晉的辭意夷泰等。


校對中


參考版本

原本:明 弘治十七年 馮允中刊本1504

底本:明 萬曆四十年 初刻五色套印本1612 梅慶生撰 楊慎 曹學佺 閔繩序 凌雲初刻 等批點 附音註二卷

唐寫本殘卷:敦煌唐寫本殘卷存第二至十四 大英博物館藏 東方圖書室 斯坦因藏卷S.5478
至正本:元 元至正十五年刊 明修本1355 嘉興郡學知府劉貞刻於嘉禾 上海圖書館藏 黑白版
弘治本、馮本:前見原本
活字本:明 弘治年間 活字本1505? 黃丕烈蕘圃藏書題跋有錄
汪本:明 嘉靖十九年 私淑軒刊本1540 徐勃批校、汪一元私淑軒刻於新安 臺北國家圖書館
佘誨本:明 嘉靖二十二年 佘誨刊本1543 臺北傅斯年圖書館藏
另見何允中本:明 萬曆二十年何允中漢魏叢書刻本,卷首有佘誨序。
張之象本:明 萬曆七年 張之象序刊本1579 涵芬樓四部叢刊縮印宋刊 上海商務印書館
另有張乙本:亦出自張之象本,惟與四部叢刊印本略有不同。
兩京本:明 萬曆十年 胡維新、原一魁序刊本1582 兩京遺編
梅本:明 萬曆三十七 梅慶生音注本1609 吉安劉雲刻於南京
訓故本:明 萬曆三十九 王惟儉音訓故刻本1611 王惟儉訓故
凌本、色本、閔本:前見底本
阮本:明 萬曆四十二年 錢功甫得阮華山宋本1614 清 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有錄
合刻本:明 萬曆末年 金陵聚錦堂板合刻五家言1619? 眉端錄有楊慎、曹學佺、梅慶生、鍾惺四家評語
另有梁本:明 梁傑訂正本。卷首題:梁東莞劉勰彥和著明成都楊慎用修評點閔中曹學佺能始參評武林梁傑廷玉訂正
內容與金陵聚錦堂板合刻五家言本基本相同。
梅六次本:明 天啟二年 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改刻本1622 金陵聚錦堂陳長卿刊
鍾本:明 鍾惺評秘書十八種本1620-25? 卷首有曹學佺萬曆四十年序 鍾氏評語列眉端
謝鈔本:明 天啟七年 謝恒鈔本1627 卷末有馮舒朱筆手跋
彙編本:明 崇禎七年 陳仁錫刻奇賞齋古文彙編1634 底本爲萬曆梅本而間有不同
別解本:明 崇禎十一年 黃澍、葉紹泰評選漢魏別解1638
增定別解本:明 崇禎十五年 葉紹泰增定漢魏別解1642
胡本:明 胡震亨本
洪本:日人戶田浩曉云:據鈴木博士的黃叔琳本文心雕龍校勘記可知:所謂洪本,即指楊升庵先生批點文心雕龍,即明 張墉洪吉臣參注康熙三十四年重鐫,武林抱青閣刊
王利器則認爲鈴木所謂洪本,即洪興祖楚辭補注本。
清謹軒本:清初 清謹軒鈔本
岡本:日本 岡白駒校正句讀本1731 刻於享保十六年辛亥 出自明何允中漢魏叢書
黃注本:清 乾隆六年 黃叔琳輯注本1741 養素堂姚培謙刻
文淵閣本:清 乾隆四十七年 文淵閣四庫全書手抄本1782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時有臺北影印文淵閣本,成像渾然一色,原書剜改字句已無跡可尋。
另有文津本、文溯本:四庫全書文津閣本提要題內府藏本;又見四庫全書文溯閣本與文津本略有差異
王謨本、廣本:清 乾隆五十六年 王謨廣漢魏叢書刻本1791 由何允中漢魏叢書本出而間有不同
張松孫本:清 乾隆五十六年 張松孫輯注刊本1791 長洲張氏刻本 國家圖書館藏
黃注紀評本、兩廣節署本:清 道光十三年 盧坤兩廣節署刊本1833 令嘉應吳蘭修合之 朱墨套印黃叔琳注紀昀評本
此本有芸香堂朱墨套印本翰墨園覆刻本二種。
崇文本:清 光緒紀元 湖北崇文書局三十三種叢書1875 光緒元年開雕,成於光緒三年
藝文本:清 光緒二十年 湖南藝文書局校刊本1894 漢魏遺書 載籍三久保文庫六五五
鄭藏鈔本:清 鄭珍原藏鈔本出於王謨廣漢魏叢書
尚古本:日本 尚古堂本據岡白駒本雕


書目

校注翻譯

鈴木虎雄 敦煌本︽文心雕龍︾校勘記內藤博士還曆祝賀支那學論叢 弘文堂 1926、1928
趙萬里 唐寫本︽文心雕龍︾殘卷校記清華學報 第三卷第一期 1926
戶田浩曉 作爲校勘資料的︽文心雕龍︾敦煌本立正大学教养部纪要 1928
中譯本 文心雕龍研究 曹旭譯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2

黃叔琳 文心雕龍輯注紀昀評 四部備要 上海中華書局 1936
范文瀾 文心雕龍注人民文學出版社 1958、1978
楊明照 文心雕龍校注古典文學出版社 1958
劉永濟 文心雕龍校釋中華書局 1962、1972
郭晉稀 文心雕龍譯註十八篇甘肅人民出版社 1963、香港建文書局 1964
陸侃如 牟世金 文心雕龍譯注山東人民出版社 1963
張立齋 文心雕龍注訂臺北正中書局 1967
張立齋 文心雕龍考異臺灣出版 1974
王叔岷 文心雕龍綴補臺灣出版 1975
王利器 文心雕龍校証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周振甫 文心雕龍注釋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1
郭晉稀 文心雕龍註譯甘肅人民出版社 1982
李曰剛 文心雕龍斟詮臺灣出版 1982
周振甫 文心雕龍今譯中華書局 1986
王更生 文心雕龍讀本文史哲出版社 1988、1991
戚良德 文心雕龍校注通譯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文心雕龍義證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1989
楊明照 增訂文心雕龍校注中華書局 2005
林其錟 陳鳳金 增訂文心雕龍集校合編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1


理論研究

文心雕龍札記中華書局 1962
潘重規 唐寫︽文心雕龍︾殘本合校香港新亞研究所 1970
沈謙 文心雕龍批評論發微臺北聯經出版社 1977
王更生 重新增訂文心雕龍研究文史哲出版社 1979
王更生 文心雕龍新論文史哲出版社 1991
林其錟 陳鳳金 敦煌遺書文心雕龍殘卷集校上海書店 1991
牟世金 文心雕龍研究人民文學出版社 1995
戚良德 文論巨典 —— 文心雕龍與中國文化河南大學出版社 2005
王元化 文心雕龍講疏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7
王運熙 文心雕龍探索增補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其他校注

楊明照 文心雕龍校注拾遺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
斯波六郎 文心雕龍范注補正1952 中譯本收臺灣文心雕龍論文集
橋川時雄 文心雕龍校讀打印本文心雕龍論文集
戶田浩曉 黃叔琳本文心雕龍校勘記補中譯本收入戶田氏文心雕龍研究 1992

綜合文獻

周振甫 主編 文心雕龍辭典中華書局 2009
楊明照 文心雕龍學綜覽上海書店出版社 1995
張文勳 文心雕龍研究史雲南大學出版社 2001
張少康 汪春泓 陳允鋒 陶禮天 文心雕龍研究史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1
朱文民 劉勰志山東人民出版社 2009
張少康 劉勰及其︽文心雕龍︾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0

涂光社 文心雕龍研究論文選齊魯書社 1988
牟世金 文心雕龍研究論文集人民文學出版社 1991
張少康 ︽文心雕龍︾與我國文化傳統文史知識 第一期 1987
李欣復 從文化學看︽文心雕龍︾齊魯學刊 1987年第一期p.90-96
李時人 文化意義的︽文心雕龍︾和對它的文化審視學習與探索 1987年第一期
陶禮天 文心雕龍與中國文化傳統首都師範大學詩歌研究中心項目

戚良德 文心雕龍學分類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
朱迎平 文心雕龍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
岡村繁 文心雕龍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
文心雕龍新書通檢中法漢學研究所編 1952
文心雕龍學刊七輯 全
文心雕龍研究鷺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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