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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南朝梁 通事舍人 劉勰

文心雕龍是中國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創作的一部文學理論著作,成書於南朝齊和帝中興元、二年501 - 502間。全書共十卷,五十篇原分上、下部,各廿五篇,以孔子思想爲軸,經綸創作原理 ,浹洽齊梁時代及自先秦以來的文學成果,總結成一套影響中國文學創作的重要見解。

封禪第二十一

夫正位北辰,向明南面,所以運天樞,毓黎獻者,何嘗不經道緯德,以勒皇跡者哉?綠圖曰:潬潬噅噅,棼棼雉雉,萬物盡化。言至德所被也。丹書曰:義勝欲則從,欲勝義則凶。戒慎之至也。則戒慎以崇其德,至德以凝其化,七十有二君,所以封禪矣。


北極星處於天的正中,帝王受命南面而治,就像北極星那樣來治理天下,養育百姓;因此,怎能不頌揚其功德,刻下他的偉大事跡呢!綠圖中說:變化不定,雜亂紛紛,萬物都發育滋長。這是講至上之德所達到的。丹書中說:道義勝於私慾就吉利,私慾勝過道義就兇險。這是指要加以警戒和慎重。因此,警戒慎重可以使道德高尚,至上之德可以化生萬物,所以古來七十二個帝王,都曾到泰山來舉行封禪典禮。

昔黃帝神靈,克膺鴻瑞,勒功喬嶽,鑄鼎荊山。大舜巡岳,顯乎虞典。成康封禪,聞之樂緯。及齊桓之霸,爰窺王跡,夷吾譎諫,拒以怪物。固知玉牒金鏤,專在帝皇也。然則西鶼東鰈,南茅北黍,空談非徵,勛德而已。是以史遷八書,明述封禪者,固禋祀之殊禮,銘號之秘祝,祀天之壯觀矣。


相傳黃帝生而神異,能夠得到鴻大的符瑞;曾在泰山上刻其功跡,在荊山上鑄鼎。大舜巡視山嶽的史跡,尚書·舜典中有顯著的記載。周成王和周康王的封禪典禮,也見於緯書·動聲儀之中。到東周時齊桓公稱霸,曾打算按帝王之禮進行封禪;管仲婉轉勸阻,認爲當時有蓬草、惡鳥等怪異現象出現,不宜封禪。由此可見,只有帝王才能刻石封禪。但管仲所講西海的比翼鳥、東海的比目魚、南方的三脊茅、北方的黃米等祥瑞的出現,都是一些空談,無以證驗,主要還是帝王功德的大小而已。司馬遷在史記中把封禪書列爲八書之一,特地要講述封禪,可見這的確是祭天的重大典禮;而銘刻功績以進行祝禱,就是祭天的大觀了。

秦皇銘岱,文自李斯,法家辭氣,體乏弘潤;然疏而能壯,亦彼時之絕采也。鋪觀兩漢隆盛,孝武禪號於肅然,光武巡封於梁父,誦德銘勛,乃鴻筆耳。觀相如封禪,蔚爲唱首。爾其表權輿,序皇王,炳玄符,鏡鴻業;驅前古於當今之下,騰休明於列聖之上,歌之以禎瑞,贊之以介丘,絕筆茲文,固維新之作也。及光武勒碑,則文自張純。首胤典謨,末同祝辭,引鉤讖,敘離亂,計武功,述文德;事核理舉,華不足而實有餘矣!凡此二家,並岱宗實跡也。


秦始皇刻石封禪於泰山,其泰山刻石文爲李斯所寫;法家文辭的特點,是缺乏弘大潤澤的風格。它雖然比較粗疏,卻頗有力量,也可算是當時最好的作品了。展望兩漢,封禪之禮隆重而盛大,如西漢武帝在肅然山、東漢光武帝在梁父山封禪,歌功頌德的封禪文,都是名家大作:司馬相如的封禪文,是漢代首先出現的佳篇。它說明封禪的開始,敘述歷代帝王,顯示美好的符瑞,反映盛大的功業,歌頌當今,超越往古,宣揚美德,賢於列聖;用吉祥的符瑞來歌頌,用泰山盼望帝王的臨幸來讚美。這篇司馬相如最後寫成的封禪文,其實是漢代封禪文的新作。到東漢光武帝時的泰山刻石文,則是張純所寫。它的開始是學習尚書,末尾卻寫得如同祝辭;其中引用不少緯書,敘述西漢末年的離亂,讚揚光武帝的武功和文德等等;敘事核實而說理正確,雖然文采不足,內容卻是有餘了。以上二家之文,都是泰山上的刻石。

及揚雄劇秦,班固典引,事非鐫石,而體因紀禪。觀劇秦爲文,影寫長卿,詭言遁辭,故兼包神怪;然骨制靡密,辭貫圓通,自稱極思,無遺力矣。典引所敘,雅有懿采,歷鑒前作,能執厥中,其致義會文,斐然餘巧。故稱封禪靡而不典,劇秦典而不實,豈非追觀易爲明,循勢易爲力歟?至於邯鄲受命,攀響前聲,風末力寡,輯韻成頌,雖文理順序,而不能奮飛。陳思魏德,假論客主,問答迂緩,且已千言,勞深績寡,飆焰缺焉。


至於揚雄的劇秦美新,班固的典引,雖然沒有刻石,所寫都是有關封禪的事。讀劇秦美新,它的寫作顯然是模仿司馬相如的封禪文;其中多用隱約詭詐的言辭,因而寫了不少神怪之事。但它的整個結構相當嚴密,文辭有條理而圓和暢通。揚雄自己說寫這篇作品已極盡思考,可見他是用盡全力了。典引的描寫,雅正而優美;這是作者考察了前人的得失,因而能掌握得當;它表達意義、組成文章,寫得富有文采而又巧妙。所以班固曾說:封禪文雖然華麗卻不典雅,劇秦美新雖然典雅但不核實。這豈不是考察了前人的作品就易於認識明確,循其體勢就容易收到功效嗎?至於魏初邯鄲淳的受命述,不過攀附前代名作,風力不足;寫得好像頌體,雖然文理還有條不紊,卻很平庸而不高超。到曹植的魏德論,是假設主客的議論,一問一答,文勢迂緩,長達千言;費勁不小,卻收效甚微,缺乏力量和光芒。

茲文爲用,蓋一代之典章也。構位之始,宜明大體,樹骨於訓典之區,選言於宏富之路;使意古而不晦於深,文今而不墜於淺;義吐光芒,辭成廉鍔,則爲偉矣。雖復道極數殫,終然相襲,而日新其采者,必超前轍焉。


這種文體的作用,是一個時代的典章制度。在寫作上開始考慮布局時,必須明確其總的面貌。要如伊訓堯典一類著作樹立主幹,從宏偉富麗方面來選擇言辭,使內容合於古意而不致深奧不明顯,文辭新穎而又不流於浮淺,內容能放出光芒,文辭能利如鋒刃,就是最好的作品了。即使古人把道理講完,方法用盡,後世作者必將有所繼承,但只要在文采上不斷創新,就一定會超過前代作者。

贊曰:
封勒帝績,對越天休。
逖聽高岳,聲英克彪。
樹石九旻,泥金八幽。
鴻律蟠采,如龍如虬。


總結:
封泰山而刻下帝王的功績,是稱揚帝王來報答上天授予美命。遠聽那高山之上,美妙的聲音十分動人。樹立的石碑高入雲霄,封禪的文章傳遍八方。封禪大法凝成的佳作,騰空飛舞,有如虬龍。


封禪文心雕龍的第二十一篇。封禪是古代帝王所謂功成治定之後祭告天地的典禮,指祭天,指祭地。因爲這是封建制度的重大典禮,封禪之文就成爲當時文人所重視的文體之一。

本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講封禪的意義;第二部分講封禪文的發展概況,主要是評論漢魏時期的幾篇重要作品;第三部分論述這種文體在寫作上的基本要求。

封禪文本身就是歌功頌德的作品,由於劉勰對帝王的尊崇,在對這種文體的論述中,更是推崇。他對管仲的空談非徵,對揚雄作品的兼包神怪,雖然都持否定態度,但本篇基本內容是講歌頌帝王功德以祭天地,其,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的信念是比較濃厚的。

然而,劉勰具體論述了班固的典引寫得雅有懿采,與他能歷鑒前作的關係,這是值得注意的;特別是劉勰認爲:即使前人把道理講完,方法用盡,後代作者能日新其采者,必超前轍。這種認識對形成其繼承和衍新的文學發展觀點,是有直接關係的。也可以說,劉勰在創作論中提出通變的觀點。是以這種認識爲基礎總結出來的。

章表第二十二

夫設官分職,高卑聯事。天子垂珠以聽,諸侯鳴玉以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故堯咨四岳,舜命八元,固辭再讓之請,俞往欽哉之授,並陳辭帝庭,匪假書翰。然則敷奏以言,則章表之義也;明試以功,即授爵之典也。至太甲既立,伊尹書誡,思庸歸亳,又作書以贊。文翰獻替,事斯見矣。周監二代,文理彌盛。再拜稽首,對揚休命,承文受冊,敢當丕顯。雖言筆未分,而陳謝可見。降及七國,未變古式,言事於王,皆稱上書。


朝廷設官各司其職,各級官吏共同治理國家大事。天子戴着皇冠受理政事,諸侯佩着玉器前來朝見。羣臣上奏各種政見,帝王便據以查核其功績。相傳古代帝堯曾向諸侯之長提出詢問,帝舜曾任命八個賢人;於是臣下有再三辭讓的請求,帝王用信任和肯定的話授以重任:這些都是在朝廷上口頭的對答,並未通過紙筆寫成書面檔案。可是,用言辭向帝王陳述,就具有進奏章表的意義了;帝王對臣下功績的查核,也就是一種授予爵位的儀式了。到商代的太甲立位,大臣伊摯曾寫伊訓來訓誡太甲;及至太甲改過而思念常道,從被流放的地方回到毫都,伊摯又作太甲三篇來讚美他。用書面文辭來揚善棄惡,就從此開始了。周王朝繼承借鑑夏、商兩代的制度,禮儀更爲隆重。臣下對帝王常稱:再三叩頭、報答美命、敬受冊封、敢當重任等,這些雖是口講筆寫兼用,但陳辭謝恩之義是明顯的。到了戰國時期,仍用商周格式,對帝王呈文,都叫上書

秦初定製,改書曰奏。漢定禮儀,則有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議。章以謝恩,奏以按劾,表以陳請,議以執異。章者,明也。爲章於天,謂文明也。其在文物,赤白曰章。表者,標也。表記,謂德見於儀。其在器式,揆景曰表。章表之目,蓋取諸此也。按七略藝文,謠詠必錄;章表奏議,經國之樞機,然闕而不纂者,乃各有故事,布在職司也。


秦初確定製度,才改。漢代規定禮節儀式,便把對帝王的上書分爲四種:第一種叫,第二種叫,第三種叫,第四種叫用於謝恩,用於揭發檢舉,用於陳述請求,用於提出不同的議論。所謂,就是明。詩經中說,銀河爲章於天,意爲文采明顯。對於有文采的事物來說,紅白交錯就是。所謂,就是表明。禮記中的表記,就是君子的品德外現於儀表的意思。對於用作標誌之物來說,測量日影的器具就叫的名稱,就取之於這種意義。在劉歆的七略和班固的漢書·藝文志中,各地歌謠也有聞必錄;章、表、奏、議等治理國事的重要檔案,其所以沒有編錄進去,是由於奏議的掌管各別而編纂者分工不同的原因。

前漢表謝,遺篇寡存。及後漢察舉,必試章奏。左雄表議,臺閣爲式;胡廣章奏,天下第一:並當時之傑筆也。觀伯始謁陵之章,足見其典文之美焉。昔晉文受冊,三辭從命,是以漢末讓表,以三爲斷。曹公稱爲表不必三讓,又勿得浮華。所以魏初表章,指事造實,求其靡麗,則未足美矣。至如文舉之薦禰衡,氣揚采飛;孔明之辭後主,志盡文暢;雖華實異旨,並表之英也。琳瑀章表,有譽當時;孔璋稱健,則其標也。陳思之表,獨冠羣才。觀其體贍而律調,辭清而志顯,應物制巧,隨變生趣,執轡有餘,故能緩急應節矣。逮晉初筆札,則張華爲俊。其三讓公封,理周辭要,引義比事,必得其偶,世珍鷦鷯,莫顧章表。及羊公之辭開府,有譽於前談;庾公之讓中書,信美於往載。序志聯類,有文雅焉。劉琨勸進,張駿自序,文致耿介,並陳事之美表也。


前漢時期的章表,留傳下來的很少。到後漢時期,選拔官吏必須考試章表。左雄的奏議,成了尚書臺的典範;胡廣的章奏,被安帝稱爲天下第一:這都是當時傑出的作品。讀胡廣謁陵的章奏,可見其典範之作確是寫得很美的。從前晉文公受周襄王冊封時,曾三次辭讓然後接受冊命,所以漢代末年的讓表,也以推讓三次爲限。曹操曾說:寫讓表不需要三次,又不應文辭浮華。因此,魏初的章表,大都就事論事,按實而書;按照華麗的要求來看,這時的作品是不夠美的。至於孔融的薦禰衡表,寫得意氣高昂,文采飛揚;諸葛亮的出師表,情理透徹,文辭流暢:它們雖然在華麗與質樸上各不相同,但都是優秀的表文。此外,陳琳和阮瑀的章表,在當時很有名氣;陳琳之作,曹丕認爲特別矯健,就是建安文人中較突出的了。曹植的表文,更是獨冠羣雄。他的作品體制宏富而音律協調,文辭清明而情志顯著,隨物成巧,變化多趣;如駕千里之馬,輕重緩急掌握得恰到好處。到晉初作者的章表,就以張華較爲優秀。他三度辭讓被封爲壯武郡公的表文,道理周詳而文辭簡要,引申意義,排比事類,都用對偶;一般都珍視張華的鷦鷯賦,而沒有注意到他的章表。又如西晉羊祜的讓開府表,前代論述已有所稱譽;東晉庾亮的讓中書監表,確較已往章表寫得美好:他們表達情志,聯繫事理,都頗爲文雅。此外,西晉末年劉琨的勸進表、張駿的請討石虎李期表,寫得光明正大,都是陳事美好的佳作。

原夫章表之爲用也,所以對揚王庭,昭明心曲。既其身文,且亦國華。章以造闕,風矩應明,表以致策,骨采宜耀:循名課實,以文爲本者也。是以章式炳賁,志在典謨;使要而非略,明而不淺。表體多包,情僞屢遷。必雅義以扇其風,清文以馳其麗。然懇惻者辭爲心使,浮侈者情爲文屈,必使繁約得正,華實相勝,唇吻不滯,則中律矣。子貢云心以制之,言以結之,蓋一辭意也。荀卿以爲觀人美辭,麗於黼黻文章,亦可以喻於斯乎?


章表的用途,本是用來報答皇恩,頌揚朝廷,表明臣下內心的;既對自身有光,也對國家有益。因此,把謝恩的送到朝廷,感化意義應該明顯;把陳請的呈上皇宮,骨力辭采應該顯耀。按照的名稱來考察其實質,都是以文採爲基礎。所以,的體式明麗,而以尚書中的堯典皋陶謨等爲典範,做到精要但不粗略,明顯但不膚淺。的內容豐富,複雜多變,應以雅正的意義增其風力,用清新的文辭顯其華麗。但真誠的作者文辭由情志驅遣,浮華的作者情志受文辭支配。必須做到繁簡得當,華實相稱,通暢流利,就合於寫章表的法則了。借子貢的話來說,應該用心意來控制言辭,用言辭來表達心意,做到辭意一致。荀況認爲,表達善意的話,比辭采華麗的文章還美好。這話也可說明辭意一致的道理。

贊曰:
敷表降闕,獻替黼扆。
言必貞明,義則弘偉。
肅恭節文,條理首尾。
君子秉文,辭令有斐。


總結:
陳述章表於宮闕,是爲了向帝王勸善規過。因此,言辭必須正確明白,意義應該宏大深遠。要嚴肅恭敬地處理得體,使從頭到尾條理清晰。卓越的人物寫作章表,一定是文辭優美而富有文采。


章表文心雕龍的第二十二篇,論述章、表兩種相近的文體。本篇所論章、表,和以下兩篇所論奏、啟、議、對等,都是封建制度臣下向帝王呈辭的文體。這類文體,歷代名目繁多,且不斷有所變化。以上幾種,是先秦到魏、晉期間幾種常用的文體。

本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講章表的意義及其產生、形成過程。第二部分評論漢、晉期間一些主要章表的成就。第三部分論章表的寫作特點,提出繁約得正,華實相勝的基本要求。

章表這類向帝王的呈文,文學意義是不大的。篇中反覆提到對揚王庭、感恩戴德等,固然是這類文章中屢見不鮮的,也反映了劉勰較爲濃厚的君臣意識。但章表奏議既是直陳帝王之制,往往就是歷代文人的精心之作。從蕭統的文選開始,這類文章爲歷代作者和選家所重視,是有一定原因的。即本篇所論及的孔融薦禰衡表、諸葛亮出師表等,也是古來傳頌不絕的名篇。所以,研究這類作品,不僅爲研究古代文體論所必須,對探討古代陳情議事的散文,也是不可不注意的一個方面。劉勰論章表,對漢、晉作品大多做了很高評價,唯不滿於魏初的靡麗不足之作;雖主張華實相勝,卻明確提出以文爲本,強調君子秉文,辭令有斐。對詩賦欲麗的作品,劉勰主張述志爲本情采;對須要肅恭節文的章表,卻主張以文爲本:這種不同態度,是值得注意的。再就是他反對情爲文屈而要求辭爲心使,做到辭與意的統一,也具有受不同時代驗證的文學意義。

奏啟第二十三

昔唐虞之臣,敷奏以言;秦漢之輔,上書稱奏。陳政事,獻典儀,上急變,劾愆謬,總謂之奏。奏者,進也。言敷於下,情進於上也。


從前唐堯虞舜的臣下,向帝王陳述問題是用口頭語言;秦漢時的官吏,給帝王的上書叫做。陳述政事、提出典制禮儀、請示緊急重大的事件、彈劾罪惡和檢舉謬誤的陳辭,都稱之爲。所謂,就是進;就是陳述問題,下情上達。

秦始立奏,而法家少文。觀王綰之奏勛德,辭質而義近;李斯之奏驪山,事略而意誣:政無膏潤,形於篇章矣。自漢以來,奏事或上疏,儒雅繼踵,殊采可觀。若夫賈誼之務農,晁錯之兵,匡衡之定郊,王吉之勸禮,溫舒之緩獄,谷永之諫仙,理既切至,辭亦通,可謂識大體矣。後漢羣賢,嘉言罔伏,楊秉耿介於災異,陳蕃憤懣於尺一,骨鯁得焉。張衡指摘於史職,蔡邕銓列於朝儀,博雅明焉。魏代名臣,文理迭興。若高堂天文,黃觀教學,王朗節省,甄毅考課,亦盡節而知治矣。晉氏多難,災屯流移。劉頌殷勸於時務,溫嶠懇惻於費役,並體國之忠規矣。


秦初開始用奏,但法家缺乏文采。如王綰等人的議帝號,文辭樸質而意義淺近;李斯的上書言治驪山陵,陳事粗略而用意過直:其政治上缺少恩德,已明顯地反映在當時的奏章中了。從漢代以後,奏事有時也叫稱上疏。儒雅博學的文人相繼寫作,特出的文采相當可觀。如西漢賈誼的論積貯疏、晁錯的言兵事疏、匡衡的奏徙南北郊、王吉的上宣帝疏言得失、路溫舒的尚德緩刑書、谷永的說成帝距絕祭祀方術等,道理既講的切實得當,文辭也通達流暢。這就可說懂得奏章的要領了。東漢羣賢,好的奏章也不斷出現。楊秉在因風災上疏諫微行中,直率地指出風災由帝王而生;陳蕃在諫封賞內寵疏,對當時腐敗的吏治表示十分憤恨:這都寫得很有骨氣。又如張衡在條上司馬遷、班固所敘不合事請禁絕圖讖疏等疏奏中,對不合史實的史書、宣揚迷信的圖讖提出批評;蔡邕在上封事陳政要七事中,從維護朝廷綱紀上來逐一陳述:他們都寫得淵博典雅。到了魏代,名臣的奏疏不斷興盛,如高堂隆的星孛於大辰上疏、黃觀的教學疏、王朗的奏宜節省、甄毅的奏請令尚書郎奏事處當等,也是竭盡臣節而懂得治道的了。在晉代多災多難的時期,劉頌的除淮南相在郡上疏,認真熱情地陳述當時的政務;溫嶠以上太子疏諫起西池樓觀,誠懇地要求不要耗費勞役:這都是體察國事的忠誠規勸。

夫奏之爲筆,固以明允篤誠爲本,辨析疏通爲首。強志足以成務,博見足以窮理,酌古御今,治繁總要,此其體也。


這種文體,應以公正忠誠爲本,以明析通暢爲首。要有堅強的意志來完成政務,廣博的見識以窮達事理;參考古人來駕馭今事,抓住要害以處理繁雜:這就是的基本要領。

若乃按劾之奏,所以明憲清國。昔周之太僕,繩愆糾謬;秦有御史,職主文法;漢置中丞,總司按劾;故位在鷙擊,砥礪其氣,必使筆端振風,簡上凝霜者也。觀孔光之奏董賢,則實其奸回;路粹之奏孔融,則誣其釁惡。名儒之與險士,固殊心焉。若夫傅咸勁直,而按辭堅深;劉隗切正,而劾文闊略:各其志也。後之彈事,迭相斟酌,惟新日用,而舊準弗差。然函人慾全,矢人慾傷,術在糾惡,勢必深峭。


至於揭發檢舉罪過的奏文,是用以嚴明法紀、廓清國政的。從前周代的太僕,就是負責糾正過失的官員;秦代的御史大夫,就是職掌法令條文的官吏;漢代設定御史中丞,則是主管彈劾罪過的監察官。所以,既然身爲執法嚴厲的監察官,就應磨鍊其氣勢,以求把彈奏寫得像筆下生風、紙上結霜那樣勁厲。讀漢代孔光對董賢的彈奏,是如實列舉其罪行;漢末路粹對孔融的奏本,卻是捏造罪名。由此可見,在彈劾、舉奏的彈奏寫作,名儒和險士的用心是大不相同的。至於西晉傅咸,爲人剛勁正直,因此彈奏寫得有力而深刻;東晉劉隗雖嚴峻正直,他的彈奏卻寫得有些粗疏:這也是各有其不同的情志所致。後世的彈奏文,相互參酌,在不斷運用中雖有新的發展,但和古代的基本格式沒有甚麼大的差別。可是,製造鎧甲的工匠是爲了使人安全,製造弓箭的工匠,卻是希望使人受其傷害;彈奏是爲了糾正罪惡,也就勢必寫得深刻嚴峻。

刺讒人,投畀豺虎;疾無禮,方之鸚猩。墨翟非儒,目以羊彘;孟軻譏墨,比諸禽獸。、儒墨,既其如茲,奏劾嚴文,孰云能免。是以世人爲文,競於詆訶,吹毛取瑕,次骨爲戾,復似善罵,多失折衷。若能辟禮門以懸規,標義路以植矩,然後逾垣者折肱,捷徑者滅趾,何必躁言醜句,詬病爲切哉!是以立範運衡,宜明體要。必使理有典刑,辭有風軌,總法家之裁,秉儒家之文,不畏強御,氣流墨中,無縱詭隨,聲動簡外,乃稱絕席之雄,直方之舉耳。


詩經裏面批判毀謗好人的讒人,說要把這種人投給豺狼虎豹;禮記中痛恨無禮的人,把他比作鸚鵡和猩猩。墨翟攻擊儒家,稱之爲公羊和大豬;孟軻譏諷墨家,就比之爲禽獸。詩經禮記、儒家、墨家,尚且如此,嚴峻的彈奏之文,又怎能避免?所以,一般人寫這種文章,都是競相辱罵,吹毛求疵,尖刻得深透骨髓,甚至以謾罵爲能,大都失於折中。如果開闢禮的大門和義的道路,就可以此爲準則,對不通過禮門越牆而過的人,就砍他的手,不走義路而走小道的人,就斷他的腳;何須用暴躁醜惡的言辭,以無理謾罵爲工巧呢?所以,確立規範,衡量取捨,應以表達要義爲主。必須做到說理有常規,用辭有法度,取法家的判斷精神,用儒家的文辭采飾,不畏強暴的權勢,使盛氣流貫於筆墨之中;也不放任詭詐欺騙的人,使聲勢振動於竹簡之外,這就可說是御史大夫的傑作,正直的壯舉了。

啟者,開也。高宗云啟乃心,沃朕心,取其義也。孝景諱啟,故兩漢無稱。至魏國箋記,始云啟聞。奏事之末,或云謹啟。自晉來盛啟,用兼表奏。陳政言事,既奏之異條;讓爵謝恩,亦表之別乾。必斂飭入規,促其音節,辨要輕清,文而不侈,亦啟之大略也。


所謂,就是開。商王武丁曾說,打開你的心竅,澆灌我的心靈就是取這個意思。西漢景帝名,爲了避諱,所以兩漢時期的奏啟不用這個名稱。到魏代的箋表中,才開始用啟聞,或者在奏事的最後說謹啟。晉代以後,的運用相當普遍,而兼有表奏的作用。在陳述政見、議論國事上,的分支;在辭讓封爵、感謝恩典方面,的枝幹。奏啟的寫作,必須整飭得合於法度,緊縮音節,抓住要害,簡明輕快,有一定的文采,但不能浮誇,這就是的基本要領了。

又表奏確切,號爲讜言。讜者,正偏也。王道有偏,乖乎蕩蕩,矯正其偏,故曰讜言也。孝成稱班伯之讜言,言貴直也。自漢置八能,密奏陰陽,皂囊封板,故曰封事。晁錯受書,還上便宜。後代便宜,多附封事,慎機密也。夫王臣匪躬,必吐謇諤,事舉人存,故無待泛說也。


此外,因爲表奏文有須要寫得準確切實的特點,所以又稱爲讜言。所謂,就是不偏。如果帝王之道有了偏頗,就不可能有廣闊遠大的氣象;正因爲是沒有偏頗的話,所以叫做讜言。漢代設定善音律的八能之士,向帝王秘密呈奏陰陽變化;因爲要用黑色袋子密封簡板,所以又叫封事。晁錯向秦博士學習尚書回來後,向帝王陳述應辦的事叫做上便宜。後代的便宜,大都用密封呈奏,是爲了保守機密。作爲帝王的臣下,辦事不是爲了一己之私,上奏必須說直話,這都事實俱在,就沒有必要多說了。

贊曰:
皂飾司直,肅清風禁。
筆銳干將,墨含淳酖。
雖有次骨,無或膚浸。
獻政陳宜,事必勝任。


總結:
要整頓必講直話的監察機構,以肅清政教風紀。奏啟的寫作,筆要如寶劍那樣銳利,墨要像劇毒的鴆酒那樣猛烈。雖應深入刺骨,但不要用讒言傷人。這樣,用奏啟來提供政見,陳述事宜,就一定能勝任其事。


奏啟文心雕龍的第二十三篇,以爲主,論述兩種文體。

本篇分兩大部分。劉勰把分爲兩類來論述:第一段講一般的奏文,有三個內容:一是的起源及其含意,二是秦、漢以來奏文寫作的發展情況,三是寫作奏文的基本要領。第二段專論彈劾之奏,有三個內容:一是彈奏和官職的關係,二是評論漢、晉期間的幾家奏文,三是論述寫彈奏的不良傾向,提出正確的寫作態度和基本要求。第三段論,兼及讜言封事便宜等和奏啟有關的名目。

奏、啟和前一篇所論章、表,後一篇所論議、對一樣,都是帝制時期臣下對帝王的政治性檔案,和文學創作的關係是不大的。除了對研究古代文體略有參考意義外,其中論及的某些問題,對了解劉勰的思想還很值得注意。如劉勰特別重視彈劾官吏的奏文,對它進行了單獨論述,大力強調彈奏的嚴峻有力,不畏強御等,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劉勰一貫推崇儒家,本篇不僅講到二經,儒家墨家,都有不當之處,甚至以孟子和墨子的互相謾罵,一概當做躁言醜句的典型而予以批評,這對儒家是頗爲不恭的。他主張彈奏要總法家之式,秉儒家之文,也說明劉勰並非在一切問題上獨尊儒術。

本篇尊孔光爲名儒,反映了劉勰的偏見,范文瀾已指出:孔光雖名儒,性實鄙佞。彥和謂與路粹殊心,似嫌未允。這是對的。但劉勰在程器篇又說:孔光負衡據鼎,而仄媚董賢。曾獻媚董賢的孔光,在董賢死後卻大講其奸回,對這位孔子的後代,雖曰名儒,就成了無情的嘲諷。

明弘治馮本兵卒,今據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本兵事有電子本作明弘治馮本,疑有誤,今據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本

議對第二十四

周爰咨謀,是謂爲議。議之言宜,審事宜也。節卦君子以制度數,議德行周書曰:議事以制,政乃弗迷。議貴節制,經典之體也。


周代的祖先和豳人的商討,就是所謂是講求適宜,研究怎樣合於事理的。周易·節卦的象辭說:君子節制禮儀,使之有定,議論德行,使之適宜。尚書·周官中說:辦事必須根據古義加以評議,政事才不迷亂。可見以控制得當爲貴,這是儒家經典的精神。

昔管仲稱軒轅有明臺之議,則其來遠矣。洪水之難,堯咨四岳,宅揆之舉,舜疇五人;三代所興,詢及芻蕘。春秋釋宋,魯桓預議。及趙靈胡服,而季父爭論;商鞅變法,而甘龍交辯:雖憲章無算,而同異足觀。迄至有漢,始立駁議。駁者,雜也,雜議不純,故曰駁也。自兩漢文明,楷式昭備,藹藹多士,發言盈庭;若賈誼之遍代諸生,可謂捷於議也。至如吾丘之駁挾弓,安國之辯匈奴,賈捐之之陳於珠崖,劉歆之辨於祖宗:雖質文不同,得事要矣。若乃張敏之斷輕侮,郭躬之議擅誅;程曉之駁校事,司馬芝之議貨錢;何曾蠲出女之科,秦秀定賈充之謚:事實允當,可謂達議體矣。漢世善駁,則應劭爲首;晉代能議,則傅咸爲宗。然仲瑗博古,而銓貫有敘;長虞識治,而屬辭枝繁。及陸機斷議,亦有鋒穎,而腴辭弗剪,頗累文骨。亦各有美,風格存焉。


早在春秋時期的管仲就說過,軒轅黃帝曾立明臺之議,可見的源頭已很長遠了。唐堯時期洪水造成災難,帝堯曾向管理四方諸侯的四岳提出詢問;帝舜爲了舉出能任百揆等官的人選,曾向羣臣徵求意見,確定了禹、稷、契、皋陶、伯益等五人;夏、商、周三代辦事,徵詢意見直到打柴草的人。春秋時期楚國釋放宋襄公,魯僖公曾參與此事的商議。戰國時趙武靈王要換用胡人的衣服,他的叔父不同意而進行了反覆爭論;商鞅在秦國變法,反對者甘龍和他進行了辯論:雖然的基本法則尚未確定下來,但以上辯論是頗爲可觀的。到了漢代,駁議的體制才正式確立。所謂,就是雜;議論是紛紜複雜的,所以叫做。從兩漢文化昌明之後,典範的奏議顯著而完備了;當時人才濟濟,好的奏議充滿朝廷:如賈誼代替所有老臣草議,可說是寫奏議最敏捷的作者了。又如吾丘壽王對禁民挾帶弓弩的反駁,韓安國和反對與匈奴和親者的辯論,賈捐之反對用大軍平定朱崖郡叛亂的議論,劉歆關於不應毀武帝宗廟的爭辯等,雖然內容和文辭各不相同,但都抓住奏議的要領了。至於東漢張敏反對輕侮法,郭躬議論秦彭並非擅自殺人,三國時魏國程曉駁斥校事官的流弊,司馬芝建議再鑄五銖錢,晉代何曾要求免除對已嫁婦女不合理的刑律,秦秀議論怎樣定賈充的諡號等,都寫得符合實際,公允恰當,可說是通曉奏議體制的了。漢代善於寫駁議的,當以應劭爲首;晉代長於寫奏議的,則以傅咸爲高。但應劭博通古事,而銓衡貫通,頗有條理;傅咸很懂治道,卻寫得枝蔓紛繁。至於陸機的晉書限斷議,尚爲銳利,不過其繁雜的文辭未經刪減,文章的骨力頗受影響:這些文章均各有優點和具備一定的風教意義及格調。

夫動先擬議,明用稽疑,所以敬慎羣務,弛張治術。故其大體所資,必樞紐經典,采故實於前代,觀通變於當今。理不謬搖其枝,字不妄舒其藻。又郊祀必洞於禮,戎事必練於兵,佃谷先曉於農,斷訟務精於律。然後標以顯義,約以正辭,文以辨潔爲能,不以繁縟爲巧;事以明核爲美,不以環隱爲奇:此綱領之大要也。若不達政體,而舞筆弄文,支離構辭,穿鑿會巧,空騁其華,固爲事實所擯,設得其理,亦爲游辭所埋矣。昔秦女嫁晉,從文衣之媵,晉人貴媵而賤女;楚珠鬻鄭,爲薰桂之櫝,鄭人買櫝而還珠。若文浮於理,末勝其本,則秦女楚珠,復存於茲矣。


凡有行動,首先要加以議論;要明了事物,必須把可疑的問題考察清楚。這是爲了嚴肅慎重地處理各種政務,使治國之道緩急適度。所以,寫議奏的主要依據,必須以儒家經典爲典範,繼承前代的傳統,研究當今的變化;說理不應在枝節問題上大發謬論,用詞不應在文采藻飾上過分鋪張。論祭祀,必須深悉禮儀;寫戰爭,必須懂得軍事;講種田,首先要通曉農業;議斷案,務須精通法律。然後突出其重大意義,運用公允嚴正的文辭。議奏文以明辨簡潔爲能,不以繁富的采飾爲巧;論事以明白核實爲美,不以深幽隱晦爲奇:這就是議奏文的基本要領了。如果不通曉國家政治,而隨意搬弄文墨,東拉西扯地構成文辭,牽強附會地湊成小巧,這種徒然施展華麗的文章,固然要被事實所拋棄;即使講出一些道理,也被大量的文采所淹沒了。從前秦穆公的女兒嫁給晉國的公子,隨從大批服飾艷麗的陪嫁女,晉國人便重視陪嫁人而輕視秦穆公之女;楚國有人賣珠給鄭國,用熏了桂香、裝飾了玫瑰的精製匣子,鄭國人只買盛珠的匣子而把珠退回。如果文飾淹沒了所講的道理,形式勝過了所表達的內容,那末,秦人嫁女、楚人賣珠的故事,便又在今天出現的了。

又對策者,應詔而陳政也;射策者,探事而獻說也。言中理準,譬射侯中的;二名雖殊,即議之別體也。古者造士,選事考言。漢文中年,始舉賢良,晁錯對策,蔚爲舉首。及孝武益明,旁求俊乂,對策者以第一登庸,射策者以甲科入仕,斯固選賢要術也。觀晁氏之對,驗古明今,辭裁以辨,事通而贍,超升高第,信有徵矣。仲舒之對,祖述春秋,本陰陽之化,究列代之變,煩而不慁者,事理明也。公孫之對,簡而未博,然總要以約文,事切而情舉,所以太常居下,而天子擢上也。杜欽之對,略而指事,辭以治宣,不爲文作。及後漢魯丕,辭氣質素,以儒雅中策,獨入高第。


又一種叫做對策,是應帝王的詔命而陳述政事的;一種叫做射策,是就自己探取的試題而呈獻意見的。對答中旨,說理準確,就像對着箭靶以射中目的。所以,對策射策雖是兩個不同的名稱,但都是奏議的體制之一。古代學成的人,是通過口頭上考核入官。到西漢文帝中期,選任官吏才開始有舉賢良的制度;晁錯的舉賢良文學對策,是當時高中的優秀作品。到漢武帝時期,策士制度大放光明,廣泛搜求傑出人才。參加對策的人,第一名提升任用;參加射策的人,考入甲科者授官:這的確是選拔賢才的重要方法。讀晁錯的賢良文學對策,引用古今事理爲證驗,措辭簡潔,用事貫通而豐富,他的試策名列前茅,事實證明他確是寫得不錯的。董仲舒的舉賢良對策,根據春秋的道理,本於陰陽之氣的變化,考察歷代的發展變化,寫得雖多卻不混亂,就因爲作者深明事理。公孫弘的舉賢良對策,簡略而不夠廣博,但能抓住要點來運用文辭,論事確切而情意明顯;因此,主考官列爲下第,漢武帝卻提升爲第一名。杜欽的白虎殿對策,雖然簡略卻有專指;他的文辭是爲治世而發,不是爲做文章而寫。其後,東漢的魯丕,文辭樸素,以博雅入選,獨中高第。

凡此五家,並前代之明範也。魏晉以來,稍務文麗,以文紀實,所失已多。及其來選,又稱疾不會,雖欲求文,弗可得也。是以漢飲博士,而雉集乎堂;晉策秀才,而麏興於前,無他怪也,選失之異耳。


以上五家,都是前代最顯著的典範。魏晉以後的對策,逐漸追求文采華麗,用華麗之文來對待具體的政事,已有很大缺陷了,何況像晉元帝時的應試者,即使到場,也稱病不敢對答。這時就雖想求得對策之文,卻不可能了。所以,漢成帝鴻嘉二年,正當博士舉行飲酒禮的時候,一羣野雞飛集於堂上;晉成帝咸和六年,正當策試秀才之際,一隻獐子跑到堂前:這不是別的怪事,而是有失於選拔人才所出現的不正常現象。

夫駁議偏辨,各執異見;對策揄揚,大明治道。使事深於政術,理密於時務,酌三五以熔世,而非迂緩之高談;馭權變以拯俗,而非刻薄之僞論;風恢恢而能遠,流洋洋而不溢,王庭之美對也。難矣哉,士之爲才也!或練治而寡文,或工文而疏治。對策所選,實屬通才,志足文遠,不其鮮歟!


駁議側重於辨析事理,各有其不同的見解;對策主要用以正面闡明自己的觀點,目的在於發揚光大治國之道。因此,論事要深明政術,說理要切合實際;應參考漢代文武之世的經驗來治理當世,而不是不切實際的高談闊論;要能隨機應變以拯救世事,而非刻薄的欺人之談;要如廣闊的風而吹送得遙遠,像充滿的水卻不外溢:這就是朝廷的美對了。文人應具備的才力,真是不易呀!有的熟練治理,卻缺乏文才;有的精於文辭,對政事卻很生疏;對策所需的人才,確是全面的通才,文質兼備的人,歷史上不是很少麼?

贊曰:
議惟疇政,名實相課。
斷理必剛,攡辭無懦。
對策王庭,同時酌和。
治體高秉,雅謨遠播。


總結:
用於商討政事,應該名實相符。分析道理要有力量,運用文辭不能軟弱。在帝王之前對策,眾多的應試者同時斟酌對答;只要把握好議對文應有益於治道的特點,雅正的謀議就能遠爲傳播。


議對文心雕龍的第二十四篇,論述兩種相近的文體。有議論的意思,它和一般議論文的不同,就在於是向帝王的陳說。對策射策兩種,這是就考試科目的不同而分的,總的都叫分三種:一曰制策,天子稱制以問而對者是也;二曰試策,有司以策試士而對者是也;三曰進策,着策而上進者是也。文體明辨序說·劉勰所論的,主要指第一種。

本篇分兩大部分,共四段。第一段講的含義、起源和評論魏晉以前的主要作品,第二段論體的基本要求,第三段講的含義、起源和評論魏晉以前的主要作品,第四段論體的基本要求。

劉勰在本篇強調用議對弛張治術大明治道等,自然是從維護統治階層的信念上出發的;對有關作品的評論,多以帝王的意見爲主軸,這都反映了劉勰的思想局限。其中強調寫甚麼必須熟悉甚麼:郊祀必洞於禮,戎事必練於兵,田谷先曉於農,斷訟務精於律。從寫作理論上看,寫戰爭必懂軍事,寫種田必懂農業,這種主張以及本篇對空騁其華的批評論點,在後世文學理論而言,有一定普遍意義。

書記第二十五

大舜云:書用識哉!所以記時事也。蓋聖賢言辭,總爲之書,書之爲體,主言者也。揚雄曰: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故書者,舒也。舒布其言,陳之簡牘,取象於夬,貴在明決而已。


大舜曾說:書寫以記載過錯。因爲書是用以記載時事的。凡是古代聖賢的言辭,都總稱爲書;書的作用,主要就是用來記言的。揚雄就說:言,是人的內心發出的聲音;書,則是表達心思的符號。發出聲音,寫成文字,君子與小人的不同就表現出來了。所以,書就是舒展的意思。把言辭舒展散布開,寫在簡板之上,就成了書;周易·繫辭夬卦來象徵書契,就是取文字以明確斷決爲貴的意思。

三代政暇,文翰頗疏。春秋聘繁,書介彌盛。繞朝贈士會以策,子家與趙宣以書,巫臣之遺子反,子產之諫范宣,詳觀四書,辭若對面。又子叔敬叔進弔書於滕君,固知行人挈辭,多被翰墨矣。及七國獻書,詭麗輻輳;漢來筆札,辭氣紛紜。觀史遷之報任安,東方之謁公孫,楊惲之酬會宗,子云之答劉歆,志氣槃桓,各含殊采;並杼軸乎尺素,抑揚乎寸心。逮後漢書記,則崔瑗尤善。魏之元瑜,號稱翩翩;文舉屬章,半簡必錄;休璉好事,留意詞翰,抑其次也。嵇康絕交,實志高而文偉矣;趙至敘離,乃少年之激切也。至如陳遵占辭,百封各意;彌衡代書,親疏得宜:斯又尺牘之偏才也。


夏、商、周三代的政務不多,書面的檔案也很少套用。到了春秋時期,諸侯之間聘問頻繁,持書往來的使者很多:如秦國大夫繞朝贈策書給晉國大夫士會,鄭國大夫子家派使臣送信給晉國大夫趙盾,楚國的屈巫從晉國送信給楚公子側,鄭國大夫子產寄信勸告晉國的士匄。仔細讀這四封書信,其辭就像在相對面談。又如滕文公死後,魯國大夫叔弓爲使者到滕國送弔書。由此可見,春秋時期的外交使節,大都已經攜帶書面檔案了。到戰國時的獻書,多用奇麗的文字組成。漢以後的書札,文辭氣度紛紜複雜。讀司馬遷的報任安書、東方朔的與公孫弘書、楊惲的報會宗書、揚雄的答劉歆書等,寫得志氣宏大,各有異采;都是組織辭采於尺素之上,字裏行間蕩漾着方寸之心。到東漢時期的書記,則以崔瑗寫得最好。三國時的阮瑀,曹丕稱其書記翩翩;魏文帝蒐集孔融的遺作,即使半片竹簡也要收錄;應璩愛好綴集時事,很注意書記的寫作:但這已是較差的作者。魏末嵇康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就是志氣高大、文辭宏偉的作品了。西晉趙至的與嵇茂齊書,是年輕人的心情激切之作。至於西漢陳遵,他口授下屬作書,數百封信,各有不同用意;漢末禰衡代黃祖寫信,該親該疏,各得其當:這兩位又是作書的偏才了。

詳總書體,本在盡言,言所以散鬱陶,托風采,故宜條暢以任氣,優柔以懌懷;文明從容,亦心聲之獻酬也。


仔細總結書這種體制,本在於把話說透徹,是用以舒散鬱積的心情,表達美好的言行;因此,應該條理暢達而放任志氣,從容不迫而悅其胸懷。能夠條理暢達和從容不迫,就有效地發揮相互贈答、交流思想的作用了。

若夫尊貴差序,則肅以節文。戰國以前,君臣同書,秦漢立儀,始有表奏,王公國內,亦稱奏書,張敞奏書於膠后,其義美矣。迄至後漢,稍有名品,公府奏記,而郡將奉箋。記之言志,進己志也。箋者,表也,表識其情也。崔寔奏記於公府,則崇讓之德音矣;黃香奏箋於江夏,亦肅恭之遺式矣。公幹箋記,麗而規益,子桓弗論,故世所共遺。若略名取實,則有美於爲詩矣。劉廙謝恩,喻切以至,陸機自理,情周而巧,箋之爲美者也。原箋記之爲式,既上窺乎表,亦下睨乎書,使敬而不懾,簡而無傲,清美以惠其才,彪蔚以文其響,蓋箋記之分也。


至於尊貴有別,就須嚴肅地合於禮儀。戰國以前,君臣上下都用書;到秦漢時期確立儀法,臣下對帝王開始用表奏;在諸侯王國中,也稱奏書;如西漢張敞對膠東王太后的奏書,其意義是美好的。到了東漢,逐漸有了名位等級的不同:對三公上書稱奏記,對郡守上書稱奏箋是言志,就是對上表達自己的情志。就是表,就是表明自己的情志。東漢崔寔給大將軍梁冀的奏記,則是崇尚謙讓的好作品了;黃香給江夏太守的奏箋,就是嚴肅恭敬的遺範了。漢末劉楨的箋記,寫得華麗而有益於規勸,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沒有論及他的箋記,因而一般人都不知道;如拋開名稱而看實質,劉楨的箋記更美於他的詩篇。三國時劉廙的上疏謝徙署丞相倉曹屬,所用比喻極爲確切;陸機自辯其枉罪的表箋,說理周密而文辭巧妙:這可算是箋表的佳作了。查箋記的格式,上和表奏接近,下與書記相似;要像表奏那樣恭敬,但沒有畏懼的表示;可以像書札那樣從簡,但不能表現得傲慢無禮,且用清麗的文筆以施展其才能,借光華的盛采以加強其感人的力量:這就是箋記的基本特點。

夫書記廣大,衣被事體,筆札雜名,古今多品。是以總領黎庶,則有譜、籍、簿、錄;醫歷星筮,則有方、術、占、式;申憲述兵,則有律、令、法、制;朝市徵信,則有符、契、券、疏;百官詢事,則有關、刺、解、牒;萬民達志,則有狀、列、辭、諺:並述理於心,著言於翰,雖藝文之末品,而政事之先務也。


書記的內容十分廣大,它包括各種各樣的事體。筆札的名目更爲繁雜,古今門類甚多。關於總領百姓事務的,則有譜、籍、簿、錄;關於醫藥、曆法和星象占卜的,則有方、術、占、試;關於申明法令和講兵法的,則有律、令、法、制;關於朝廷和商業方面講求憑信的,則有符、契、券、疏;關於各種官吏之間詢問事情的,則有關、刺、解、牒;關於百姓表達情志的,則有狀、列、辭、諺等等。所有這些,都是從內心出發來敘述事理,在筆札上記述言辭;雖然是各種文辭的下品,卻是處理政事的要務。

故謂譜者,普也。注序世統,事資周普,鄭氏譜,蓋取乎此。


所謂,就是普。編著世代相承的統系,必須完整普遍,漢代鄭玄爲詩經編的詩譜,就是取這個意思。

籍者,借也。歲借民力,條之於版,春秋司籍,即其事也。


所謂,就是借。古代每年借用百姓的勞力,要記在簡板上;左傳中所說司晉之典籍,就指此事。

簿者,圃也。草木區別,文書類聚,張湯、李廣,爲吏所簿,別情僞也。


所謂簿,就是圃。和各種草木分別種植於園圃一樣,有關文案也是分類匯集在文簿裏面。漢代的張湯、李廣,都曾被官吏按簿問罪,就是爲了辨別真僞。

錄者,領也。古史世本,編以簡策,領其名數,故曰錄也。


所謂,就是領。如記載古史的世本,就是編成簡策,總的記錄諸侯大夫的戶籍,所以叫做

方者,隅也。醫藥攻病,各有所主,專精一隅,故藥術稱方。


所謂,就是隅。用醫藥治病,各有主治之疾,用藥的人也專精某個方面,所以稱用藥之術爲

術者,路也。算曆極數,見路乃明,九章積微,故以爲術,淮南萬畢,皆其類也。


所謂,就是路。要用最精的技術推算,道路才看得清楚;九章算術積聚了數學的精妙,所以稱之爲。淮南王劉安的萬畢術,也是這方面的著作。

占者,覘也。星辰飛伏,伺候乃見,登觀書雲,故曰占也。


所謂,就是覘。根據星辰的變化來占驗往來升降的吉凶,要通過觀察才能看清;古人是登上觀臺進行觀察而書寫雲物氣色的變化,所以叫做

式者,則也。陰陽盈虛,五行訊息,變雖不常,而稽之有則也。


所謂,就是則。天地之間陰陽五行的消長盛衰,雖然變化無常,但考察其變化是有一定法則的。

律者,中也。黃鐘調起,五音以正,法律馭民,八刑克平,以律爲名,取中正也。


所謂,就是中。樂律由黃鐘起調,五聲都據以正音。用法律來治理百姓,根據周代所制八法就能處理公平。用這個名稱,就是取公平中正之意。

令者,命也。出命申禁,有若自天,管仲下令如流水,使民從也。


所謂,就是命。發出命令,申明禁戒,有如從天而降。管仲說下令如流水,意思是使百姓順從。

法者,象也。兵謀無方,而奇正有象,故曰法也。


所謂,就是象。軍事上的謀略沒有一定,但戰術的奇正有一定的兵法,所以稱之爲

制者,裁也。上行於下,如匠之制器也。


所謂,就是裁。由上而下貫徹執行,猶如工匠依照規矩製造器具。

符者,孚也。徵召防僞,事資中孚。三代玉瑞,漢世金竹,末代從省,易以書翰矣。


所謂,就是孚。爲了防上徵聘召集的虛僞,就依靠出自內心的誠信。夏、商、周三代用玉制的信物,漢代用銅虎和竹箭代替,魏晉以後從簡,就改用書翰了。

契者,結也。上古純質,結繩執契,今羌胡徵數,負販記緡,其遺風歟!


所謂,就是結。上古時期的人很質樸,以結繩爲契約;至今羌人胡人驗數,以及商販記錢的辦法,大概就是古代結繩爲契的遺風吧。

券者,束也。明白約束,以備情僞,字形半分,故周稱判書。古有鐵券,以堅信誓;王褒髯奴,則券之楷也。


所謂,就是束。明確的約束,是爲了防止虛僞。剖開約券上的文字各執一半,所以周代稱爲判書。古代還有丹書鐵券,用以確保信誓。漢代王褒的僮約,可說是約券的楷模了。

疏者,布也。布置物類,撮題近意,故小券短書,號爲疏也。


所謂,就是布。布置陳列事物,只是摘要寫明其大意,所以對短小的字據叫做

關者,閉也。出入由門,關閉當審;庶務在政,通塞應詳。韓非云:孫亶回,聖相也,而關於州部。蓋謂此也。


所謂,就是閉。進出都要經過門,關閉就必須慎重。各種事務決定於當時的政局,政局的順利或阻塞是應該詳細了解的。韓非子中曾說:公孫亶回雖然是聖明之相,卻起於地方官吏。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刺者,達也。詩人諷刺,周禮三刺,事敘相達,若針之通結矣。


所謂,就是達。詩經的作者寫詩以諷刺統治者,周禮中說斷獄要向三種人逐一詢問。這種依次到達的方式,就像用針的貫穿到底。

解者,釋也。解釋結滯,徵事以對也。


所謂,就是釋。解釋凝結積滯的問題,證驗有關之事加以核對。

牒者,葉也。短簡編牒,如葉在枝,溫舒截蒲,即其事也。議政未定,故短牒咨謀。牒之尤密,謂之爲簽。簽者,纖密者也。


所謂,就是葉。用短小的竹簡編成碟,就像樹枝上的樹葉;漢代路溫舒截斷蒲葉編成牒,就是這種事例。議論政事尚未作出決定,便用簡短的牒文相商議。牒文中更爲細密的一種叫做。所謂,就是纖細、細密的意思。

狀者,貌也。體貌本原,取其事實,先賢表謚,並有行狀,狀之大者也。


所謂,就是貌:描述其本原,採取其事實。古代賢人死後,要給他追贈諡號,同時寫一篇死者生平事跡的行狀,這是較重要的一種狀文。

列者,陳也。陳列事情,昭然可見也。


所謂,就是陳。把有關內容一一列舉陳述出來,問題就顯而易見了。

辭者,舌端之文,通己於人。子產有辭,諸侯所賴,不可已也。


所謂,就是口頭上的言辭,由自己轉達給他人。左傳中說,鄭國於產善於言辭,諸侯都全靠它,可見言辭是不可沒有的。

諺者,直語也。喪言亦不及文,故弔亦稱諺。廛路淺言,有實無華。鄒穆公云囊漏儲中,皆其類也。牧誓曰:古人有言,牝雞無晨。大雅人亦有言惟憂用老,並上古遺諺,所引者也。至於陳琳諫辭,稱掩目捕雀,潘岳哀辭,稱掌珠伉儷,並引俗說而爲文辭者也。夫文辭鄙俚,莫過於諺,而聖賢,采以爲談,況逾於此,豈可忽哉!


所謂,就是直質的話。喪弔父母的話不能有文采,所以弔辭也叫。民間的諺語,也是有實無華的。春秋時鄒穆公說的口袋雖漏仍在其中,就是這類話了。尚書·牧誓中說,古人有言,母雞不司晨。詩經·大雅說:人亦有言,因憂而老。這都是古代遺留下來的諺語,詩經尚書所引用過的。至於陳琳在諫何進召外兵中說的掩目捕雀,潘岳在哀弔之作中用的掌珠伉儷等,都是引用民間俗語寫成的。文辭的鄙俗,沒有超過諺語的了,可是古代聖賢在詩經尚書中,也採爲言談,何況不如諺語鄙俗的種種書記,豈能忽視呢!

觀此眾條,並書記所總:或事本相通,而文意各異,或全任質素,或雜用文綺,隨事立體,貴乎精要;意少一字則義闕,句長一言則辭妨,並有司之實務,而浮藻之所忽也。然才冠鴻筆,多疏尺牘,譬九方堙之識駿足,而不知毛色牝牡也。言既身文,信亦邦瑞,翰林之士,思理實焉。


上述六類各四條,都包括在書記之中:其中有的本是相通的,但文意各不相同;有的完全用質樸之辭,有的則雜以文采。應根據情況的不同來確定體制,而以精當簡要爲貴。意思缺少一字就會不全面,一句之中多一個不必要的字也有防害。這都是各級官吏必須實行的,而爲追求浮華藻飾的作者所忽略。但有的作者其才氣雖爲巨著之冠,卻常常疏於書札小文,這就如善於相馬的九方堙,雖能識別千里駿馬,卻不能辨別馬的毛色和雌雄。文辭不僅可以美化作者自身,也是一個國家的光彩;因此,文壇之土,應該考慮從事實務。

贊曰:
文藻條流,托在筆札。
既馳金相,亦運木訥。
萬古聲薦,千里應拔。
庶務紛綸,因書乃察。


總結:
文章的各種支流,都容納在筆札之中。有的要馳騁文采,有的則運用樸質。優秀的書札使作者聲名顯揚於萬古,影響很快就傳遍千里。眾多紛雜的政務,就靠書記得以明察。


書記文心雕龍的第二十五篇,文體論的最後一篇。本篇除對書牘和箋記做了重點論述外,還對各種政務中運用的雜文,共六類二十四種,都做了簡要說明。劉勰認爲:文辭鄙俚,莫過於諺。這種鄙俗的民間諺語,尚爲古代聖賢所重視,並採用於經書之中,則其他文辭豈可忽哉!,這也是劉勰要全面論述各種雜文的因由。

本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論書牘,說明書的含義、起源、魏晉以前書信的寫作和運用情況,最後論書信寫作的基本特點。第二部分論奏記和奏箋。劉勰認爲對三公用奏記,對郡守用奏箋,這是就其大致情況而言。奏記和奏箋的區別,在當時並不是很嚴格的。箋記與書表也頗相近,劉勰在這部分的最後,簡要說明了它們的異同。第三部分羅列二十四種雜文,並逐條解說,賦予各種名稱的含義,偶舉具體作品加以證明,對後世的文獻研究者貢獻良多。最後強調這些文辭於己於國的重要,希望文人不要忽視。

本篇以書信爲重點,其中評及的部分名篇,如司馬遷的報任安書、嵇康的與山巨源絕交書等,在文學史上是有重要地位的。值得注意的是,劉勰所肯定的作品中,不僅與山巨源絕交書每非湯、武而薄周、孔的離經叛道之論,劉勰仍評以志高而文偉;楊惲的報會宗書,更是其作者橫遭腰斬之禍的主要罪證,劉勰亦稱讚爲志氣盤桓,各含殊采的好作品之一。本篇所論各種雜文,雖然在日常公務上,今日已很少沿用,聊備參考作用;但其中對民間諺語也十分肯定,認爲聖賢不廢,實在有其重要原因,值得注意。此外,如主張書信要散鬱陶,托風采;所有書記的寫作,都是意少一字則義闕,句長一言則辭妨。所以,披沙簡金,其中還是提出了一些有益的見解。


校對中


參考版本

原本:明 弘治十七年 馮允中刊本1504

底本:明 萬曆四十年 初刻五色套印本1612 梅慶生撰 楊慎 曹學佺 閔繩序 凌雲初刻 等批點 附音註二卷

唐寫本殘卷:敦煌唐寫本殘卷存第二至十四 大英博物館藏 東方圖書室 斯坦因藏卷S.5478
至正本:元 元至正十五年刊 明修本1355 嘉興郡學知府劉貞刻於嘉禾 上海圖書館藏 黑白版
弘治本、馮本:前見原本
活字本:明 弘治年間 活字本1505? 黃丕烈蕘圃藏書題跋有錄
汪本:明 嘉靖十九年 私淑軒刊本1540 徐勃批校、汪一元私淑軒刻於新安 臺北國家圖書館
佘誨本:明 嘉靖二十二年 佘誨刊本1543 臺北傅斯年圖書館藏
另見何允中本:明 萬曆二十年何允中漢魏叢書刻本,卷首有佘誨序。
張之象本:明 萬曆七年 張之象序刊本1579 涵芬樓四部叢刊縮印宋刊 上海商務印書館
另有張乙本:亦出自張之象本,惟與四部叢刊印本略有不同。
兩京本:明 萬曆十年 胡維新、原一魁序刊本1582 兩京遺編
梅本:明 萬曆三十七 梅慶生音注本1609 吉安劉雲刻於南京
訓故本:明 萬曆三十九 王惟儉音訓故刻本1611 王惟儉訓故
凌本、色本、閔本:前見底本
阮本:明 萬曆四十二年 錢功甫得阮華山宋本1614 清 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有錄
合刻本:明 萬曆末年 金陵聚錦堂板合刻五家言1619? 眉端錄有楊慎、曹學佺、梅慶生、鍾惺四家評語
另有梁本:明 梁傑訂正本。卷首題:梁東莞劉勰彥和著明成都楊慎用修評點閔中曹學佺能始參評武林梁傑廷玉訂正
內容與金陵聚錦堂板合刻五家言本基本相同。
梅六次本:明 天啟二年 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改刻本1622 金陵聚錦堂陳長卿刊
鍾本:明 鍾惺評秘書十八種本1620-25? 卷首有曹學佺萬曆四十年序 鍾氏評語列眉端
謝鈔本:明 天啟七年 謝恒鈔本1627 卷末有馮舒朱筆手跋
彙編本:明 崇禎七年 陳仁錫刻奇賞齋古文彙編1634 底本爲萬曆梅本而間有不同
別解本:明 崇禎十一年 黃澍、葉紹泰評選漢魏別解1638
增定別解本:明 崇禎十五年 葉紹泰增定漢魏別解1642
胡本:明 胡震亨本
洪本:日人戶田浩曉云:據鈴木博士的黃叔琳本文心雕龍校勘記可知:所謂洪本,即指楊升庵先生批點文心雕龍,即明 張墉洪吉臣參注康熙三十四年重鐫,武林抱青閣刊
王利器則認爲鈴木所謂洪本,即洪興祖楚辭補注本。
清謹軒本:清初 清謹軒鈔本
岡本:日本 岡白駒校正句讀本1731 刻於享保十六年辛亥 出自明何允中漢魏叢書
黃注本:清 乾隆六年 黃叔琳輯注本1741 養素堂姚培謙刻
文淵閣本:清 乾隆四十七年 文淵閣四庫全書手抄本1782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時有臺北影印文淵閣本,成像渾然一色,原書剜改字句已無跡可尋。
另有文津本、文溯本:四庫全書文津閣本提要題內府藏本;又見四庫全書文溯閣本與文津本略有差異
王謨本、廣本:清 乾隆五十六年 王謨廣漢魏叢書刻本1791 由何允中漢魏叢書本出而間有不同
張松孫本:清 乾隆五十六年 張松孫輯注刊本1791 長洲張氏刻本 國家圖書館藏
黃注紀評本、兩廣節署本:清 道光十三年 盧坤兩廣節署刊本1833 令嘉應吳蘭修合之 朱墨套印黃叔琳注紀昀評本
此本有芸香堂朱墨套印本翰墨園覆刻本二種。
崇文本:清 光緒紀元 湖北崇文書局三十三種叢書1875 光緒元年開雕,成於光緒三年
藝文本:清 光緒二十年 湖南藝文書局校刊本1894 漢魏遺書 載籍三久保文庫六五五
鄭藏鈔本:清 鄭珍原藏鈔本出於王謨廣漢魏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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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目

校注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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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立齋 文心雕龍考異臺灣出版 1974
王叔岷 文心雕龍綴補臺灣出版 1975
王利器 文心雕龍校証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周振甫 文心雕龍注釋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1
郭晉稀 文心雕龍註譯甘肅人民出版社 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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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甫 文心雕龍今譯中華書局 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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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良德 文心雕龍校注通譯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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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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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重規 唐寫︽文心雕龍︾殘本合校香港新亞研究所 1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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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校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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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川時雄 文心雕龍校讀打印本文心雕龍論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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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新書通檢中法漢學研究所編 1952
文心雕龍學刊七輯 全
文心雕龍研究鷺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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